【耽美】Mr.Christmas
與平時無異的平安夜,窩在家中打電動卻面臨跳電的韓子顏,在衣櫃中發現了自稱是聖誕老人的不速之客……他媽的!那禮物是什麼鬼!為什麼他非得和這傢伙同居一年不可啊!
於是,天然呆聖誕老人和一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高中生,故事就此開始。
2010/12/21 鮮歡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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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你確定衣櫃裡只有衣服嗎?
噠噠噠……
深夜,外表略顯老舊的公寓,整間屋內僅有滑鼠和鍵盤敲擊的聲響、和暖氣發出的少許噪音,外頭將水泥漆給吹得剝落的冷風完全灌不進裡頭。
房間的燈開著,坐在電腦前的短髮少年是名外貌十分普通的高一生,線上戰略遊戲的畫面不停切換,他讓螢幕中的半獸人工兵在敵營附近建造一座座箭塔,為自己最擅長的作戰方式鋪路,接著又把視角切回基地、操控剛生產完畢的先知。
少年名為韓子顏,成績平平,長相平平,就讀自家附近不怎麼樣的公立高中,興趣也和時下高中男生同樣平常:打電動、翻漫畫、看電視……唯一和別人稍微不同的大概就是家庭背景,父母時常出差不在,前幾年唯一的姐姐也在考上大學後外宿,導致家裡僅有一人的情況時常上演。但這其實也不算什麼特別的,韓子顏有個朋友處境也和他差不多。
啪!
頂上的日光燈閃爍了下,他沒多想也不在意,仍舊專注在遊戲上。
啪!
忽明忽暗的讓少年有些煩了,但好不容易攻進敵陣,他可不能在此時跑去換燈泡。
啪、啪、啪滋!
「──靠!」韓子顏手中的滑鼠差點被摔到牆上洩恨!
一閃二爍三壞掉,燈泡不到幾分鐘宣告掛點!無窗的室內陷入一片黑暗,連螢幕都瞬間熄滅,搞半天原來剛才是停電的警訊。
雖說電玩不過是他的興趣之一,韓子顏平常也沒怎麼在碰,都是朋友找了他才上線,畢竟自己只要有漫畫就能活了……但、是!這種無緣無故結束遊戲的狀況,誰不發火?遊戲掉等不是大問題,重點在於明天去學校肯定會給同學抱怨。
更不爽的是,現在暖氣停了他還得去翻衣服來保暖,實在是麻煩得要命!
少年一邊咒罵一邊翻開電腦桌旁的衣櫃,憑藉摸到的觸感來判斷衣服是否適合天氣狀況。
十二月格外寒冷,就算台灣是亞熱帶島嶼,對北部居民而言也夠受的了,現下韓子顏就是再討厭將身體包得像粽子似的也不得不這麼做。
當初整理衣物的時候,大衣因為不實用的理由全被他塞在下層,導致此刻翻找時遍尋不著的慘況。韓子顏脾氣本來就差,不由得越找越氣、動作也愈加粗魯。
據說是外婆送給母親的老舊木製衣櫃開始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讓人懷疑它下一秒就會原地解體。
「煩死人了……」韓子顏用力地拉出一件衣服,同時聽見一聲哀鳴。
等等,是他聽錯了吧?這裡只有他一個人,哪可能有聲音?他可是無鬼神論者耶!
韓子顏甩了甩腦袋,繼續完成將衣服取出的動作,結果卻是一句話清楚地傳入他耳中:
「對不起,你輕一點可以嗎……你把我的衣服和圍巾都抓起來了,很痛……」
「──……!」韓子顏倒抽一口氣之後立時鬆手,難怪那布料特別重!不對、現在跟他對話的到底是什麼鬼?難道說是什麼衣櫃裡的小精靈嗎?還是傳說中,只要打開衣櫥就可穿越到另一個世界當國王王后的童話故事發生在他身上了?
少年語帶惶恐的開口:「……你是什麼東西?人嗎?」沒有光線真是該死,完全不曉得自己面對的是什麼鬼,說不害怕根本不可能!
「唔?」其實那不明生物的聲音還滿好聽的,挺有去當配音員的天份,問題是於現在的韓子顏耳裡怎麼聽怎麼恐怖,「雖然長得差不多,不過我們是不同的物種,應該不算是人。嗯。」
韓子顏在對方話語甫落時大叫:「靠!告訴我你是外星人不是鬼!」不知怎地他就是覺得外星人比幽靈鬼怪好上幾萬倍,或許是常看科幻片的緣故所致。
「咦欸?可、可是我也不是外星來的……」
「那你到底是啥!怪物嗎!」
房間很小,韓子顏後退幾步就跌到床上,相較於他的激動,那聲音倒是顯得十分鎮定,一本正經地解釋:
「不是的,我是正在舉行成年測試的克斯門斯(Christmas)族人,翻成你們東方人類的話來講,我查過是『聖誕老人』沒錯。」
「最好啦!你這種隨隨便便就可以拐個女人交往的聲音,說你是聖誕老人全世界雌性都要哭死了!」
韓子顏也不是不曉得嗓音和長相不一定成正比,純粹想反駁這傢伙說的話,而他也後知後覺地發現了另一個疑點:
「還有,你當我是三歲小鬼嗎?這裡又不是歐美或香港,台灣小孩就算只有三歲也不會信什麼聖誕老人好不好!神經病啊你!」
「我說的是真的,」對方的語調轉為略顯焦急:「當初因為族裡發生變故的原因,我們隱居了幾百年,那對非人並不算很長的時光,但人類卻不再相信我們的存在……」
聽完這番話,韓子顏此刻已經冷靜下來了──但絕非聽信這胡言亂語,而是認定會說出這種言論的必是精神障礙者,並非妖魔鬼怪。他推測不速之客可能是白天他去上學時擅闖進來並躲入櫃中的,現在他該做的就是報警處理!誰知道這傢伙是不是裝瘋賣傻來偷他家的錢財?
偏偏手機早在地理課玩電動時被老師沒收至學期末,現在又漆黑一片根本沒法找到家用電話,真是夠麻煩。
見他似乎無動於衷,對方用比先前平靜數倍的口氣道:「要怎麼做子顏你才會相信我說的話呢?」
「不信就是不信啦!你最好趁現在趕快滾出我家,否則電來了我絕對告你私闖民……哇啊!不要抓我領子、靠夭你做什麼──」韓子顏威脅到一半就轉為尖叫,等到他意識到自己被人抓著後領翻到大樓屋頂搖搖欲墜時,更是嚇得連怎麼慘嚎都忘了。
不對……他的房間根本沒窗戶,這傢伙是怎麼翻到外面的……?
「我記得沒錯的話,人類無法辦到我現在的所作所為。」
不速之客淡笑著說道,韓子顏也才看清前者的長相:過長的白色圍巾隨風飄逸,紅帽下面長至肩胛骨以下腰部以上的黑髮在尾端束了一小撮,長相似是東西混血,整張臉介於帥氣和可愛之間、一蹙眉能迷死千萬少女一笑也能煞光婦女的全年齡攻略長相……媽的他韓子顏和這混帳站在一起根本是見形相慚,這種天上掉下來的男性為什麼不跑去女生家呀!
最詭異的是那雙帶些魅惑的紅紫瞳,根本不是正常人該有的。
……這次真的見鬼了!而且還是有穿牆能力的妖怪!
「不過,我們聖誕老人也只有十二月二十四號這天,才有無視一切障礙物來去自如的能力……請問你現在相信我說的話了嗎?」
韓子顏幾乎反射性地回答:「喂,你是怪物吧?」
紅紫瞳望著他眨了眨,露出有些困擾的神情:「還是無法讓你信服嗎……難道說要我做出和人類故事中的聖誕老人一樣的舉動?可是我身邊沒有雪橇和麋鹿、你們這裡也沒煙囪讓我爬……」
「既然這樣你根本不是什麼聖誕老人嘛!」
「對了!在人類的傳說中還有精靈,沒錯吧?」
忽略韓子顏的發言,少年逕自說道,接著空出一隻手拉下帽子,紅、黃、藍、綠四色光球緩緩自裡頭飄出,少年的手一揮,光球便飛散開來,在四個方位同時化為粉末,晶白的碎屑灑落在夜空中、但卻沒有隨著地心引力而下降,反倒在半空載浮載沉,就像這裡有透明的地層供人著地──而少年也離開公寓樓頂,直接走了上去。
這種高度摔下去肯定會死的啊啊啊啊啊啊──韓子顏抑住心底的吶喊,肯定是神經出問題產生幻覺了!他現在才沒有身在半空呢!
「所有生物裡,唯有我族能夠駕馭精靈。」長髮少年笑著解釋:「很久以前我們就不用雪橇了,這種精靈鋪造而成的『星之路』更為方便也更快速。其實像我這種還沒通過成年儀式的人是不允許使用的……但今天是聖誕節,所以沒關係。」在他說話的同時,兩者腳下的場景也不斷變換,一下是繁華非凡的城市、一下是偏僻荒涼的鄉村、一下是炙熱難耐的沙漠、一下是狂風暴雪的極地……或許他們就是如此不停改變地點不停發送禮品的吧?
「……就當你真的是什麼聖誕老人好了,」臉色蒼白的高中生勉強妥協,「但是你抓我要幹嘛!」
底下的景色在原本的公寓頂樓上方停了下來,自稱是聖誕老人的少年微笑:「族裡的條規是:要贈禮予人,一定要先找出適合自己的禮物。如果不能順利得到、保護好禮物一年的話,就無法通過成年儀式。
「──而你就是我的禮物。」
韓子顏真的很想吐嘈這算什麼亂七八糟的鳥設定,這是把他當什麼?寵物嗎?他也太衰了吧!
「我叫奧圖倫格.黑林,請問能接受為期一年的同居生活嗎?」
×
鳥鳴聲自窗外傳來,陽光灑到室內的床鋪,躺在上頭的少年眨了眨眼,一看床頭的時鐘顯示他快要遲到的事實,立刻就跳起來準備上學。
昨晚韓子顏嚴正抗議奧圖倫格的行為是妨礙人身自由,不管怎樣絕對不要和這個人不人鬼不鬼根本不曉得是什麼生物的傢伙住在一起,這種童話故事要嘛去找女人要嘛去找小孩,他一個身心健全的高中男生是不會信的!
三推四請奧圖倫格都待在屋內不肯走、狠下心來揪住圍巾把人扔出窗外又於轉身後照樣出現在他跟前,韓子顏索性當作沒這人的存在,房門一鎖睡覺去!
今天一早醒來,韓子顏沒看見自稱聖誕老人的某人不禁鬆了口氣,心想果然昨晚的一切不過是他的夢罷了,整頓一下就安心的踏出家門。
而他不知道的是,韓家的門板一關上,馬上就有人從客廳的沙發座椅下探了出來。
「奇怪,為什麼子顏聖誕節還要上學?」奧圖倫格不解地自言自語,在他的觀念裡,聖誕節對人類來說是個家人團圓的重要日子,會放所謂的「聖誕節假期」,為何他整個晚上都只看見韓子顏一個人、而且韓子顏現在居然要去學校呢?
當然,奧圖倫格不知道的是,台灣人並沒有過聖誕節的習俗。在這裡,那只不過是父母用來哄小孩、以及讓商人趁機大撈一筆的節日而已。
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情況下,奧圖倫格心忖與其在家中空等,還不如跟出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再說。
褪下一身耀眼紅衣的他換上白襯衫,拿了自己的聖誕帽就往外跑,按了電梯直達頂樓──克斯門斯族裡自然是沒有這種東西,但來人間前,他多少還是有了解一下日常生活的工具該如何使用。
冷風颼颼的空曠樓頂和昨晚草草看過的夜景不同,奧圖倫格趴到破舊的圍欄上,用過人的視力往下瞧,觀察白晝時人類的一舉一動。
「路上有好多上班族呢。難道,他們的聖誕假期在平安夜就結束了?」雖然並非正解,但奧圖倫格總算發現了這群東方人現在沒有放假的事實,「子顏、子顏……啊,看到了!」
渾然不知有人在尋找自己的韓子顏踏入公車中,奧圖倫格心驚了一下,他現在可還不會傳送魔法啊,要是自己把禮物搞丟了,回去肯定會被長老們罵死的!
「都等了這麼久,要是現在讓他跑掉的話那……」
但才慌了幾秒他就想起,韓子顏現在的目的地是學校,只要去查一下後者上哪所高中不就得了?
想通這點後,奧圖倫格一下回到韓子顏家中,可現在他又開始猶豫了。
隨意亂翻別人的物品、侵犯他人隱私絕對不是什麼良好的行徑,尤其他不該對自己重要的禮物這麼做,可是如此一來,又沒法得知韓子顏的去向了……他此時不禁後悔以前事先調查禮物時竟沒注意到這點,奧圖倫格再次陷入猶豫不決的苦惱境地,對握在手中的帽子問道:「部路,你們有什麼想法嗎?」
「為什麼叫部路那傢伙不叫我!」有些尖銳的嗓音自帽中傳出,聲音的主人聽來個性應該有點暴躁,「偏心!」
「唔,瑞德你不要這麼說嘛。」奧圖倫格安撫道,四只光球自昨晚的聖誕帽中飄出,他現在談話的對像是紅色那顆:「我問的是你們的意見呀。」
「哼!」名喚瑞德的紅球大幅度的上下跳動了會兒,才不悅地說:「算了,看在你總算能跟自己的禮物見面的份上,這次原諒你。」
「不過,奧圖倫格你的禮物,」藍色精靈語重心長地道:「比想像中的還要麻煩啊。」
奧圖倫格苦笑,他不是沒有想過韓子顏連甩都不甩他的可能性,但沒料到居然會這麼排斥──假如對方是從小相信聖誕老人的西方人或許比較好處裡吧?但即便困難重重,他也不會因此放棄的。
「我想知道子顏在哪裡,可是不想讓他覺得我在騷擾他。」
黃精靈毫不遲疑的吐槽:「哈,對那個小鬼來說,你老早就開始騷擾他的生活啦。」
「你說得也沒錯……如果我把他家旁邊的公寓買下來呢?應該比較不會造成他的困擾。」
「不行。」綠精靈冷靜地分析:「你根本沒錢買房子,就算請族裡的人打通關係,人生地不熟的一個人住也很麻煩,你還是死纏爛打的賴在他家比較妥當。」
奧圖倫格想了想,點頭同意綠精靈的話,又問:「那古潤,要是我去請族人讓我進到子顏的學校就讀如何?這樣就不用怕搞丟他了。」
「那倒沒問題。」喚作古潤的綠精靈像是在點頭似的往下沉了點,「今天恐怕來不及了,這件事我看明天再說,你今天先想辦法把他唸哪所高中問出來……不過你之前竟然都沒注意,真是出乎我意料。」
「千萬別讓那小鬼知道你的目的,」黃精靈提醒,「否則他百分之兩百會被你嚇跑!」
奧圖倫格疑惑的偏著頭問道:「我看起來很嚇人?」
「笨蛋!」瑞德不客氣地說道:「哪個正常人不會被你的舉動嚇死?我看你今天也別問他的學校啦,偷偷躲在角落,看看他課本或作業上寫的校名就好了。」
「……那樣不是偷窺嗎?」
「不不不,」黃精靈一點也不心虛的幫腔:「這只是在認識你的禮物罷了,你也想多瞭解他吧?你不過是沒出聲又待在不顯眼的地方,哪算那種不道德的事。要是那小鬼沒發現你,那就是他自己的問題了。再說,這種事我們又沒少做過。」
在紅黃兩只精靈你一言我一語的慫恿下,奧圖倫格總算是被說服了,開始他連續三天躲躲藏藏的生活,至於白天韓子顏不見人影時,就跑回自己的世界準備插班的事,就這樣到了下個禮拜。
×
「喂,我前幾天晚上做了個怪夢。」
星期一中午的吃飯時間,韓子顏一邊啃麵包配白開水,一邊對坐在自己後面、現在轉過身面對的好友說道。
「前幾天的事你現在才講不會太慢了嗎?」這名頭髮稍微嫌亂的少年名叫鐘以云,他吞下嘴裡的最後一口飯糰才道:「該不會是剛剛才想起來吧,你的記憶力居然有差到這種程度?」
「少囉嗦,你到底要不要聽!」
「你說啊,反正能從子顏你腦子裡出現的大概也不是什麼好夢,不要害我午餐吐出來喔。」
韓子顏「靠」了一聲才靜下來,要不是這傢伙從國中就跟他是朋友,他曉得鐘以云嘴巴賤得可以,早就開始問候對方祖宗十八代了。
「嘖,反正就是,」韓子顏嚥了口礦泉水,「有個莫名其妙長得超帥的神經病跑來我家──啊,就是之前跳電,我和你玩實戰那場──然後……」
「跳電?不是你喪失自信,覺得自己要掛點了,乾脆先在被秒掉之前下線嗎?」
「屁啦!就跟你說了好幾次是我家那棟樓停電啊!我都砍爆他們主堡了哪可能下線!」
「你這樣喊看來根本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哦?不服輸也不是這個樣子嘛。好吧,我大人有大量原諒你,先說那個帥到掉渣的怪人跑來你家之後怎麼了?」
韓子顏狠瞪鐘以云,繼續未完的話題:「反正他就瞎扯了一堆什麼有的沒的,跟我說他是啥Christmas族的聖誕老人,最後還說什麼我是他成年試驗要拿到的禮物,差不多就是這樣。」
「喔,」鐘以云咬著鋁箔包裝鮮奶的吸管,下了結論:「聽你扯了一堆廢話,原來就是春夢嘛?居然夢見男人,枉費我們交情多年,真是看錯你了啊。」
「操!春你個鬼啦!是哪個橋段讓你判斷出這是春夢的啊!」韓子顏拍桌吼道,午餐時間的教室總是很吵雜、也有不少別班的人混進來,場面亂得要命,因此也沒人會多看激動的他一眼。
「明明是冬天,為什麼要說春夢呢?」
不屬於兩人間的聲音插入,韓子顏不耐煩地回:
「什麼啊?都已經高中了怎麼會有人純潔成這樣,自己滾回家看愛情動……唔哇!」
韓子顏備受驚嚇的鬼叫一聲,立刻從位子上跳起,一隻手慌亂地指著眼前突然出現的人。
「你你你你你……奧什麼格的!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是奧圖倫格。」被指名的某人溫和地微笑,「因為想和子顏你在一起,所以轉學到你們學校了,我是三年三班的喔。」
韓子顏已經呆愣得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一旁的鐘以云則是露出有點幸災樂禍的笑容,看著兩人開口:「哇喔,告白宣言。」
「告白什麼鳥啦告白!」韓子顏抓狂地大吼,把保特瓶重重地往桌上一放──雖然他更想放的位置是鐘以云頭上──,然後抓起奧圖倫格的手向教室門外走去,「那個奧格,跟我出來一下。……你的名字太難記了,不准有反對意見。」
教室的喧鬧依舊,即使有人稍微注意到這邊,但因韓子顏在班上本就不是多突出的人物、也只有比較八卦的同學會來問坐在位子上的鐘以云發生了什麼事。
韓子顏不忘踹了發言「居然這麼快就跟學長私奔了,真是想不到啊」的鐘以云一腳,再急急的拉著奧圖倫格走出教室,而一出去也不曉得要往哪跑,乾脆就朝電腦教室那層樓走去,反正那裡現在空無一人,老師的午間巡邏也不太可能到那種地方去。
「現在──」韓子顏停下腳步,老大不爽地對奧圖倫格道:「給我說清楚,你跑來找我幹嘛?」要是等等他回班上就發現鐘以云造謠些什麼,他肯定要把這兩個該死的傢伙都塞進水溝裡!
「因為要守在禮物身邊。」
奧圖倫格理所當然地回,韓子顏聽了這種近似告白實際上根本不是這麼回事的言論頭疼不已,天吶,他活了十五年沒交過一個女朋友,為什麼現在要給這種怪胎纏上?
完全搞不懂韓子顏臉色為何這麼難看的奧圖倫格安撫道:「放心好了,我不會在上課時間找你的。不過,現在要我休學是不可能的,幫我處理事情的族人會抓狂……要是子顏你能直接跟我回族裡待一年,那就另當別論。」
「那種事哪可能。」韓子顏想都不想的否決奧圖倫格的提議,給出最後讓步:「反正在學校不要來找我……慢著,你怎麼知道我讀哪裡?」
「這幾天我一直都在你家呀,怎麼了嗎?」奧圖倫格完全不覺得有哪裡不對,韓子顏一聽更是震驚。
「我家?我家!?靠北為什麼我都沒看到!你該不會還會什麼隱形之類的吧?」
奧圖倫格搖了搖頭,解釋:「三天來我一直睡在客廳的沙發。」
韓子顏差點沒氣暈過去,偏偏眼前這個人又一臉搞不懂自己做錯什麼的表情,他想罵也無從罵起,要是對方聽不懂就半點意義也沒有了,只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提問:
「喂,你一定要住在我家嗎?」
奧圖倫格本想說如果真的不願意再另想辦法,可又思及綠精靈提醒他的,連忙點頭。
「那你不准睡沙發,一想到我看電視的時候你都在底下,我就……」韓子顏連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頓了下繼續說:「我爸媽都不在家,他們的房間借你好了,你要負責幫我買早午晚餐和做全部的家事當作房租。對了,絕對禁止進入我姐的房間。」
「沒問題。」奧圖倫格一口應允,「那麼,子顏你是同意跟我生活一年了?」
「呃啊,先說好,我們除了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之外,一點關係也沒有!」韓子顏一面說一面心想著回家得畫個楚河漢界,他一個正常高中生和這種不正常生物生活在一起真的超不安啊!
於是,在一方歡樂一方不情願的狀況下,兩人開始了所謂的同居生活。
第二章.只會一種語言是不夠的
「吶,結果你們真的住在一起啦?聽說十六歲前就發生性行為的人比較容易失業喔?」
「靠北,不是解釋過他是我爸爸的哥哥的兒子的表姑的表弟的堂姐的舅舅的外甥的小孩嗎?」
「老梗,超老梗。子顏你的腦袋真的進水了耶?你怎麼會認為我會相信你這種老梗到不行的謊話呢?我認識你那麼久還沒看過你有這麼帥的親戚,就老實的承認你們有一腿吧。」
「鐘以云,信不信我現在就拿把菜刀插到你頭上?」
從那之後時間飛快的過了一個禮拜,來到週末。韓子顏放下手中的電視遙控器氣極敗壞地道,坐在一旁的某位同學毫不在乎地回話:
「來啊,不過我記得你姐好像反對暴力?」鐘以云故作哀傷的仰天長嘆:「要是她回來就看見自己弟弟把同班同學捅了,一定很──傷──心──」
「閉嘴啦王八蛋!」韓子顏受不了的重新拿起遙控器朝鐘以云扔去,「你到底跑來我家幹嘛?」
鐘以云輕鬆地接住搖控器,指了指在另一座沙發上看動畫電影看得入迷的奧圖倫格,不急不徐地回答:「來看你們的甜蜜蜜閃亮亮新婚生活,順便寫作業。」
反了吧?後面那句應該擺到前面來吧?還有那什麼新婚生活是啥鬼?
韓子顏也懶得反駁鐘以云了,直接對看來根本是兩手空空的後者問道:「那你的作業咧?」
「寫完了。」鐘以云理所當然的回答,「難道你以為,我是那種把功課都累積到最後一刻、等到快要來不及才熬夜的人嗎?不要以為全世界的學生都像你一樣蠢啊,子顏。」
「我去你的現在就給我滾出去。」韓子顏沒好氣的白了鐘以云一眼,又看向聚精會神專注在電視上、幾乎完全沒聽見他們爭吵的奧圖倫格,開始遷怒:「喂,我說奧格你好歹也是考生吧?在這邊看什麼電影啊你?」
奧圖倫格聽見有人喊了他的名字,視線才依依不捨的離開螢幕,一轉過頭來那泫然欲泣的神情就嚇了韓子顏一跳,「子顏,那頭狼和那頭羊好可憐!」
「……我剛剛說的話你有沒有在聽?」韓子顏為自己居然會覺得奧圖倫格的模樣看來惹人憐愛而訝異,不自在的回應後,才想起以這傢伙出去騙吃騙喝絕對沒問題的長相、自己若是無動於衷才叫做不正常。
「為什麼其牠動物都不讓牠們當朋友呢?」完全雞同鴨講。
這種事他哪知道?根本沒仔細看電影的韓子顏無語,無法理解為什麼奧圖倫格邊做作業邊看螢幕還能這麼入迷?而且作業早在不知不覺中正確無誤的完成了?
「原因很簡單,」此時又進入了廣告時段,也不曉得有沒有認真觀賞的鐘以云開口吸引奧圖倫格的注意力:「嘛,我問你,學長你有沒有聽過羅密歐與茱麗葉的故事?」
奧圖倫格點頭,莎士比亞的作品有名到連聖誕老人都略知一二。
「所以呀,羊就是羅密歐,狼就是茱麗葉,這樣懂了沒?」
「喂,羊哪可能是羅密歐,」看不下去鐘以云胡扯的韓子顏插嘴:「怎麼看都是狼比較適合這個角色吧?」
「哎,子顏你真是沒救了,看在朋友一場的份上,你要動腦部手術的話我會出點錢的。」雖說很可能只出一塊兩毛五這樣的小錢。鐘以云不理會韓子顏,繼續對奧圖倫格瞎掰:「牠們雙方又是世仇,不是跟羅密歐與茱麗葉的背景相符嗎?還有那頭狼用石頭當暗號,跟羊互傳訊息的行為,不就是羅密歐的情歌演變而來的?總之,就是這麼回事。」
「所以這是羅密歐與茱麗葉的動物版?」
「不,這部片比莎士比亞的經典劇作還有深度啊,那匹狼和那隻羊可是同性呢。」鐘以云刻意用莫測高深的語氣說道:「至於其中的道理,就要你自己去領悟了。」
韓子顏見奧圖倫格還真的打算一臉認真地點頭,非常順手的就往後者的腦袋巴下去:「他說這種鬼話你還信,什麼領悟不領悟,姓鐘的說的話要是聽進去了你就是白癡啦。」
「我說子顏,你怎麼可以因為我拐了你家學長就毀謗我呢?吃醋不是這樣吃的啊,果然被愛情沖昏頭的人,原本智商就不高立刻會變成開根號囉?」鐘以云說道,又在韓子顏破口大罵前拉開話題:「話說寒假也快到了,期末考你準備得怎麼樣?」
「那、那是什麼東西我不認識,能吃嗎。」
明顯沒唸書的韓子顏打算裝作沒聽見,偏偏這裡有個搞不清楚狀況的人嚴肅地回答他的話:
「期末考當然是不能吃的吧?」奧圖倫格說道,此時電影已播畢,「子顏你這樣不太好耶,我記得你上次的物理考卷好像……」
「給我閉嘴!」韓子顏瞪了奧圖倫格一眼,順便肘擊說出「分數開頭好像是…」的鐘以云,「為什麼你這傢伙會看到我的考卷!」
「咦?是你自己放在桌上的呀。」
「那你可以不要盯著桌面。」
奧圖倫格覺得很為難,上次明明是韓子顏抱怨完之後把試卷隨手一扔,就要他去洗碗拖地擦桌子,這……這叫他怎麼對那張紙視若無睹?
沒等他說出口,韓子顏又繼續道:
「還有你,你不是說你上禮拜才開始接觸高中的課業嗎?為什麼小考都是九字頭!」
奧圖倫格怔了下,才小心翼翼地回答韓子顏:「這樣不對嗎?」
「學長,子顏只是在忌妒你而已。」鐘以云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奧圖倫格的肩膀,「想想啊,他那個腦袋生鏽、腦漿全用豆漿做的人,一看見你這種在外國長大,卻連東方古文都精通的高材生,不忌妒到死才有鬼……不過我也有一點點點的羨慕就是了。」
「是這樣嗎?」奧圖倫格非常天真的反問:「可是以生物學來說,豆漿應該沒辦法組成人腦吧?」
「你這麼想就錯了,別人是不行,不過子顏他……」
「你們兩個夠了吧!」韓子顏咬牙切齒地說,用力把另外兩個人朝門口推,「給我滾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們!」
「啊啊,被說中就惱羞成怒啦?」
鐘以云滿不在乎地自行走到室外,奧圖倫格則死攀著門板不肯放手,緊張不已:「子顏我做錯了什麼嗎?對不起,你的腦漿絕對是純腦漿做的,不是什麼陽光豆漿或蜜豆奶,也沒有添加防腐劑。」
「我靠!陽光豆漿是三小!還蜜豆奶!」韓子顏氣得就想將奧圖倫格踹出門外,「我看你才是根本沒腦啦!混帳奧格,你不用回來了!」
「咦咦咦──」
差點被踢中的奧圖倫格給鐘以云一把往後拉,緊接著韓子顏「碰」的一聲將門板用力關上,留下呆站在門外不知如何是好的聖誕老人、和呵欠連連的同班同學。
「呣,我說學長,」鐘以云抓了抓原本就有點亂的頭髮,對奧圖倫格提議:「你就算一直佇在這邊子顏也不會開門的啦,與其跪到半夜三點等那個負心漢,還不如先跟我去吃午餐比較實際。」
×
兩名高中生並排走在大街上,其中一位邊走邊喝M字頭速食店的飲料,另一位則是啃著聖誕節熱潮未退在路邊買的拐杖糖。
「容我好奇一下,學長你是哪裡人?」
奧圖倫格一口吞掉手中的拐杖糖,再掏出糖果袋裡的薑餅人,回答:「聖誕老人。」
「……看你一臉混血兒的樣子,我當作有芬蘭血統好了。」畢竟傳說中聖誕老人的故鄉就在芬蘭,鐘以云在心中註解,而後又問:「那學長你跟子顏是什麼關係呢?總不會真的是什麼爸爸的哥哥的兒子的表姑的表弟的堂姐的舅舅的外甥的小孩吧?那種沒腦的胡言亂語我可不會信哦?」
「關係……」奧圖倫格咬掉薑餅人的頭,皺眉苦思,把禮物一詞直接說出口好像不太妥當,畢竟那是要好好保護的東西、還沒聽過有哪個同族會大聲張揚的,再說鐘以云也不一定能理解,「……持有者和所有物的關係,嗯。」
鐘以云將喝完的飲料罐投進街角的垃圾桶,「這是所謂的佔有發言嗎?」
佔有發言?奧圖倫格短暫思考了下,韓子顏是他的禮物,他自己是禮物的擁有者,也不能讓人把禮物搶走,所以……「對。」
「啊啊?你真的承認了?」鐘以云轉過頭來直視奧圖倫格,「子顏很難搞喔,不積極一點的話,他根本看不出來你在幹嘛,有人單戀他快四年還沒結果呢。」
「那個人好悲慘。」
奧圖倫格給出非常直觀的想法,鐘以云點頭同意:「對啊,超慘。」
兩人又走了一陣,等到鐘以云步入一間書店,挑了本小說隨便找個地方坐下來閱讀時,奧圖倫格才終於發問:
「那個,我們不回去沒關係嗎?」
鐘以云頭也不抬的回答:「我們?不對,是學長你不回去才會流落街頭喔,我看完要直接回家。」
「那我現在應該要回去嗎?」
「原本想叫學長你自己判斷的,不過這方面的事你似乎不太擅長吶。」高一生總算面對高三生,指了指書店掛著的時鐘說道:「我們是十一點五十幾分出來的,沒錯吧?現在已經十二點半了,大概等到一點多,子顏就會開始良心不安、開始同情你,可是又會肚子餓就想說都是你沒去買午餐害的,自我矛盾要不要去找你,那時候你再帶食物回去就行了。」
奧圖倫格聽了這番講得頭頭是道的分析忍不住頻頻頓首,語氣佩服地說道:「以云你好厲害……」
「啊嗯,因為他那個人很好摸透。總而言之,看你現在要先去買什麼討好他吧。」
的確就如鐘以云說的那般,韓子顏在看了幾集一群人尋找地球的科幻卡通、和翻了幾頁租書店借的早已看完的漫畫後,就癱在客廳沙發上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肚子好餓,可是冰箱又沒東西吃,只有某個自稱聖誕老人的神經病擅自購買、他根本不碰的糖果……說到奧圖倫格那個渾蛋,到底回不回來啊?看那傢伙那麼蠢的模樣,不會當真自己跑去天橋下找紙箱蓋一蓋睡覺去吧?
在心裡掙扎著要不要去尋人的韓子顏,在此時聽見了門鈴聲,有點不太高興的將門打開。
「這是子顏你的午餐。」
韓子顏呆呆的接過奧圖倫格遞來的袋子,裡頭是大亨堡和豆漿這兩種絲毫搭不起來的食品,想不到這傢伙還記得買午餐回來嘛?
奧圖倫格進門後繼續說下去:「原本我想直接買可樂的,可是以云說要買子顏你的腦…呃,是豆漿回來,這樣才會變聰明。」
「……你這個白癡現在就給我消失!」韓子顏忍無可忍地一拳揍了上去。
×
當天晚上韓子顏一句話也沒說、徹底無視奧圖倫格的存在;隔天,韓子顏更是直接到鐘以云家吃晚餐去了──反正後者也是一個人在家,所以常常去打擾也無所謂──還警告奧圖倫格絕對不准跟來、還得在他回家前把屋子打掃得一塵不染,否則就等著回家吃自己。
吃自己?……聖誕老人肉不能吃呀?難道人類會食用自己的同胞?沒等奧圖倫格提問,韓子顏就匆匆出門了。
奧圖倫格一如往常地坐在客廳沙發上,把自己的聖誕帽置於面前的桌面,裡面的精靈又一個個竄了出來。
「哼哼哼,你這傢伙叫我們又要幹嘛了?」紅精靈首先發話:「先說好,我可不會負責洗衣服、拖地、摺棉被!」
「瑞德,我怎麼可能讓火焰精靈來做這種事?」奧圖倫格有些驚訝的說:「你會把那些東西毀掉的,而且我不是只有請你燒開水嗎?」
因為韓子顏交代過禁止在他面前使用跟超自然現象有關的東西,那會讓人覺得精神錯亂,所以奧圖倫格也乖乖照做了,但若是前者不在,後者則非常樂意召喚精靈幫忙家務。
「……奧圖倫格你這個笨蛋!」
紅精靈轉了半圈、雖說沒有五官但能判斷出他背過身去,不想再多加理會這位腦袋才真的是灌水泥的主子。
「唔,」搞不懂自己做錯什麼的奧圖倫格也不知從何安撫起,乾脆放棄,轉而詢問其它精靈另一個令他困擾的問題:「子顏好像很生氣,怎麼辦?」
眾精靈不發一語,要不是它們從奧圖倫格小的時候就看著他,早已習慣這傢伙種種讓人直想把他推下山崖再壓一塊石頭上去的行徑,早就像韓子顏一樣無法忍受地離家出走了──它們突然開始同情起某名高中生,是禮物就算了,最倒楣的是聖誕老人居然是奧圖倫格。
「你想跟他和好、想讓他喜歡你是不是?」紅精靈尖銳地反問,奧圖倫格點了點頭,「很好!那你就給我換張臉再過來,不,乾脆直接把你的頭砍掉再接一個!這樣他一定會愛死你!」
奧圖倫格呆了下,「……要我整容還有可能,但是頭怎麼可能換掉?瑞德你在說什麼呀?」
「哼──!」紅精靈拉長音哼了聲,不再搭理奧圖倫格。
紅精靈飄到客廳角落去,接著換黃精靈上陣:「我說你呀,其實禮物不高興就不高興了,又不關你的事。你沒把他抓回家監禁就夠對得起他了,對他太好是想要他愛上你咩?」
「唔?要是子顏喜歡我,當然是比較好的吧?」
藍精靈嘆了口氣:「雖然我曉得,你根本是個無意間和別人告白、還不知道自己在幹嘛的笨蛋,不過還是……哎。」
「我看那傢伙也不見得是討厭你才走掉的。」綠精靈道,「那小鬼看起來不像能冷戰的人,八成是有什麼事,你準備些道歉禮物等他回來如何?」
「我看還是先跟去看看小鬼在幹嘛啦。」黃精靈提出別的意見,「我自願幫忙跟蹤唷?」
你只是想滿足自己八卦的慾望……其餘精靈們默想。
「可是子顏說不能跟著他。」奧圖倫格否決了這個提議,「禮物感覺還不錯……我來想想好了。」
「嘖嘖,不讓我跟去的話,禮物交給我來想辦法!」黃精靈轉了一圈,「得送個讓他充分感受到你的愛意的大禮呀。」
「子顏,雖然我們相處這麼久,我不至於發現你有特殊癖好就感到偏見而排擠你,不過你大半夜的找我一起逛大賣場買這種東西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活了十五年之後,終於發現自己是個女人?而且生理期來了?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吶──」
「姓鐘的你可以閉嘴嗎?還有才九點多哪是大半夜!」
衛生棉專區中,韓子顏十分不悅地對鐘以云怒道,引來周遭不少女人側目,前者手腳俐落地抓了各尺寸的衛生棉各三包扔進購物車後,頭也不回的火速往前走。
「嗯?生氣了嗎?」鐘以云跟到韓子顏身側,「真是肚量小得經不起考驗啊,子顏──好啦,我知道你不會沒事來找我陪你挑衛生棉,所以你要做什麼?跟學長處不來需要戀愛諮詢?」
韓子顏吸了口氣說道:「第一,我的電腦掛了,幫我修好它。」就是因為電腦兩天都無法開機,他才會氣到在家裡時壓根不想理人,當然也沒注意到奧圖倫格以為自己在生他的氣,「再來就是……你覺得,我的物理……」
「嘛,子顏你也不要太難過,」鐘以云瞥了眼低垂著頭的韓子顏,安慰道:「以你那種臭豆腐作的腦袋來看,上次考成那樣也算不錯了,反正不過是個小考而已──雖然我覺得你期末八成考得一樣糟──放心好了,重補修的費用我記得才四百三,你不要變成兩千五百八就好了。」
「誰會被當那麼多科!」韓子顏離開擺放衛生棉的區域,在架子中穿行進入零食區,「喂,教我物理。」
「……子顏,你真的頭殼壞去了嗎?」
鐘以云確實被韓子顏這番話嚇到了,這個每次物理課都在放空發呆、趕別科作業、偷看漫畫的人說了什麼?縱然他常常開韓子顏腦袋的惡質玩笑,但他可不希望一語成讖。
「壞你媽啦!」韓子顏為了不讓專櫃人員再多看他們幾眼壓低聲音:「還不是我姐說他們大學提早放寒假,下下個禮拜一就回來了,不然你以為我想學啊?!」
「原來如此,那就可以理解了。」鐘以云點了點頭,從他認識韓子顏開始,他就曉得後者根本患有隱性的戀姐情結,「所以這些衛生棉,八成是你姐打電話來說她的快用完了,反正都要回家就叫你順便買吧?還真是孝順啊你。一直賴著姐姐可不是什麼好事喔?下一站是內衣嗎?」
「囉嗦死了,你到底是要不要教?」韓子顏不悅地小聲滴咕:「我姐又不是我媽,這哪能叫孝順。」
「好吧,看你可憐我勉強同意,畢竟要是你姐回來發現自己弟弟居然在高一就被二一,肯定會想把你趕出家門。不過,我要收學費的喔?」
「請你吃飯?」
「不要,教笨蛋太費力了,吃飯哪能扯平。」鐘以云搖頭,「學費的內容我暫時還沒想到,反正不會叫你做什麼裸奔校園一圈這種誇張的事,我還不想年紀輕輕就因為替朋友丟臉而死。」
在韓子顏拖著大包小包、拉著鐘以云回家後,一打開門不由得驚叫出聲:
「──靠北這是怎樣!」
「沒想到你家還是巧克力製造廠吶?」鐘以云伸手抓住一塊從天花板掉下來的巧克力──是的,就是天花板沒有錯,他們一踏進客廳就有撲天蓋地的巧克力由上而下掉落,根本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誰幹的好事──他一看心形的巧克力包裝上頭的字,又遞給身旁的韓子顏:「喏,上面寫著Min rakastan sinua耶,子顏。情人節明明就還沒到,你到底是來找我修電腦還是放閃光的?我可沒準備墨鏡。」
「哪個亂七八糟國的字母我看不懂啦!」韓子顏將手中的購物袋重重地放到桌上,「該死,奧格那傢伙人呢?!」
「芬蘭語的我愛你。」鐘以云解說,又隨手多拿了幾塊巧克力,「再來這個是……Ti amo,義大利文的我愛你、Tora dost daram,波斯語的我愛你、Je t'aime,法文的我愛你、Saja kasih saudari,印度尼西亞語的我愛你、Ich liebe dich,德文的我愛你、Wise cas高加索切爾克斯語的我愛你……」
「媽的!哪來這麼多『我愛你』啦,」韓子顏抱著頭吼道,又問同班同學:「還有你!為什麼這些莫名其妙的國家語言你都看得懂!」那些高加什麼鬼的地區他連聽都沒聽過!
「嗯?我見多識廣還需要經過你同意嗎?」鐘以云將巧克力堆放到購物袋旁邊,「我可不像子顏你孤陋寡聞呀,這對我來說只是常識罷了……雖然以前是有稍微研究了一下沒錯……哦哦,子顏你看,這塊真是太有心了。」
「啥?」韓子顏愣愣地看著鐘以云放到自己眼前,表面包裝用突起的小點畫著: : ..: | ..: | |..-.. .: : ": .., : .: ;的巧克力,一臉茫然地道:「哪一國的語言長得這麼詭異?」
「盲人點字的我愛你。」
「我靠!奧格那智障以為我瞎了是不是!」
「學長花這麼多錢買巧克力還真是大手筆呀,」鐘以云拍了拍韓子顏的左肩,「還用上點字,想必是怕你眼殘看不懂他想表達的意思吧?可惜他沒料到,你不只眼殘手更殘,腦袋也完全無法接收這種點字的訊息,我真是替學長感到同情啊。」
「這些最好是買的啦,」韓子顏惱怒地道:「一定是他用什麼莫名其妙的法術變出來的,那傢伙可是聖誕老人欸。」
「啊嗯?聖誕老人的傳說拿去騙小孩子吧,子顏你沒必要拿那種故事唬爛我,我又沒跟你一樣笨。」
「靠北,我說實話你也……」
韓子顏話語未完,第三人的聲音就插入他們之間:
「子顏你連巧克力都不喜歡嗎?可是這些不是甜味的了。」
奧圖倫格無聲無息地出現,即便是早就知道他在這個家中的韓子顏也不由得嚇了一跳,但很快就回過神來逼問:「你這些巧克力哪來的?我才不相信是真的跑去買。」
奧圖倫格也老實回答:「克斯門斯族的必備技能之一是烹調甜點,因為聖誕禮物發送的對象主要還是小孩子,所以……」
「……不要告訴我是你做的。」哪來那麼多材料?真的做出這麼多巧克力的話,他家的水電費肯定爆表。
「當然不是,是我回族裡拿的。」奧圖倫格眨了眨眼,「這是耶簍出的主意,它說要送你充滿愛意的禮物。」
「你哪裡來的愛意啊!耶簍是哪根蔥!」韓子顏踹了嚷著「那堆巧克力不就寫了『我愛你』了嗎?子顏你不解風情就算了,想不到連視覺神經也出問題了呀」的鐘以云一腳,本欲叫奧圖倫格自己把這鋪天蓋地的巧克力統統吞下去,但轉念一想又改口說道:「我姐還算喜歡吃這個,你現在給我全部塞進冰箱裡。」
奧圖倫格點了點頭,手一彈指,巧克力雨就這麼停了,他一面搬著堆積如山的禮品一面問:「子顏你自己不吃嗎?」
「你送的東西感覺就不太可靠……再說這麼多我一個人也吃不完吧?」
韓子顏瞪了喃喃著「真是糟蹋別人心意」的鐘以云一眼,將一大把巧克力強塞到後者手上、還拿一塊堵住那張不安分的嘴。
「對了,奧格,我姐回來的時候,家裡禁止出現跟現在類似的狀況!否則我百分之兩百會把你攆出去!」
第三章.討好對方家長請先探聽情報
「準備得差不多了……」
下午,韓子顏在整理好的家中來回踱步,時不時注意不遠處的時鐘,忐忑不安地盤算著久未逢面的親生姐姐何時才會回到家中。
奧圖倫格不知道在搞什麼鬼出門去了,不過對他來說這樣正好,否則姐姐一回來,他還真的不知道要把奧圖倫格往哪擺──雖然藉口和理由想了一堆,但事實是,如果家人不願意,那他再怎樣也得把那個聖誕老人轟出去。
其實那傢伙走了也好嘛?他是在煩惱什麼?韓子顏皺眉,為自己的心緒感到不解。
不過現在最重要也更讓他煩躁的是,姐姐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回家──?
然而韓子顏不會知道,他尚未返家的親姐姐,此刻正和某名非人處在一塊兒。
奧圖倫格在車站的人海中穿梭,就算是每個人都擠得像處沙丁魚罐頭的尖峰時段,他還是自在得就如行走於空曠的廣場那樣,使用正常速度前進且絲毫無阻,左右張望尋找目標人物。
唔,雖然韓子顏交代過姐姐來的時候,不准做出詭譎的舉動,要像個「正常人」,也不准說自己是聖誕老人……可是,想先一步看看他姐長什麼樣子,應該算不上怪事吧?
其實奧圖倫格原本也沒這打算,是前幾天鐘以云來到韓子顏家中,前者在打混玩樂之餘順便教後者功課,然後又趁後者煩得焦頭爛額的的時候有一句沒一句地跟他聊天,其中提到了「依照子顏這傢伙的思考模式想,學長你之後先討好他姐準沒錯,要是他姐喜歡你,你在韓家的地位就保住了。但是他姐如果愛上你,你就等著被他恨一輩子吧。當然啦,他姐要是討厭你,學長你差不多能打包回老家嘍。」這種話,奧圖倫格才會想先來給韓子顏的姐姐一個好印象。
奧圖倫格一面看著人群、一面對照自己腦中瞥過一眼的相片中的少女,他記得那人的名字是叫做……
「韓子湘,找到了!」
在奧圖倫格低呼出聲的同時,正好和一名短髮少女對上了眼,後者──也就是韓子湘──疑惑地看著前者,等待他的下一句話。
「妳好,我是奧圖倫格.黑林。」他脫下聖誕老人帽,做出聽說來的紳士動作,拉起對方的手、單膝下跪,「我是無家可歸,父母欠了一屁股債跑路,導致我被人追殺最後體力不支昏倒在馬路上,因為子顏恰巧路過,替我擋下一輛差點輾爛我的卡車,最後大發慈悲把我救起來,還同意讓我一起住的同校學長。」
奧圖倫格毫無窒礙地吐出韓子顏掰給他的一長串理由,他理當不會曉得,自己現下所做的幾乎是求婚才會有、現實也不會見到的舉動,而韓子顏給的那串不明所以的理由在正常人聽來也不切實際!
「你……」韓子湘呆愣半晌才回話:「現在的詐騙集團連這種謊都說得出來?不好意思,你大概認錯人了。」
韓子湘說完就把手抽開,準備走人。奧圖倫格連忙起身。
「子顏的姐姐,我應該沒認錯哦?」他從口袋裡拿出韓家公寓的鑰匙,瞄見她的臉色稍微變了下,「這是妳家的鑰匙,對吧?看姐姐妳知道這是什麼的樣子,我怎麼可能找錯人呢?」
韓子湘蹙眉,盯著奧圖倫格上下打量,最後把手中的行李統統丟到面前的少年懷裡,拉著人不發一語逕自向前走。
「呃?請問……?」
「你綁架我弟有什麼企圖?」少女凌厲的目光直視少年:「先說好,我家沒幾毛錢可以拿來贖人的,要是你……」
「對不起,」奧圖倫格打斷韓子湘的話,左看右看,就是沒看到疑似綁架犯的人選,因為現場讓對方盯著不放的只有自己,「我沒有綁架子顏呀?」
「監禁也一樣。」
「不是,那個……是不是有哪裡誤會了?」
「誤會?」韓子湘挑眉,「那你給我一五一十的招了,你搭訕我的目的是什麼?你的身份呢?」
奧圖倫格頓時覺得人真難做,韓子顏命令他不准說,韓子湘卻要他據實以告。
「不說是嗎?」韓子湘眼神一凜,手中不時何時翻出一把美工刀。
「唔,」奧圖倫格想了想,鐘以云曾經說過「不管怎樣,別惹子顏他姐就對了,如果有什麼事是因為他姐你才做出來的話,子顏都會原諒你的」一句,猶豫片刻仍是決定照做:「其實──」
「煩死了她是要不要回來啊──」
等人等得徹底失去耐心的韓子顏,將吃完的零食包裝不偏不倚地擲進垃圾桶,看了眼顯示著晚上九點零二分的鐘面,惱怒地想著奧圖倫格那傢伙也一樣!他都餓得去翻洋芋片來充飢了,居然到現在還不帶著晚飯回來是搞什麼鬼?
略約七點多就跑來韓子顏家要食物的鐘以云,把電視轉到旅遊生活頻道,仔細看著畫面裡大廚示範如何做出一份完美的黑克斯牛排,在進行到灑胡椒粉這個步驟時,他對著韓子顏開口:「要我轉到MTV嗎?你想點播『說好的晚餐呢』,還是『說好的姐姐呢』?看你等這麼久連我都覺得同情吶,我推薦第一首哦。」
「呿,你不要隨便篡改歌名行不行。」韓子顏起身走到冰箱拿出一罐柳橙汁,又坐回唸著「沒腦子就算了,連幽默感也這麼貧乏真是可憐」的鐘以云身旁,「喂,我說你明明就會自己下廚吧,一天到晚跑來我家來要飯是吃飽太閒嗎?」
「我從來沒說過我是來討正餐的喔?」鐘以云拆開前幾天啃到現在還沒全部吃光的巧克力包裝,「不用想也知道子顏你家肯定沒什麼東西好吃,我可不想跟你一樣成了整天吃泡麵和速食、導致防腐劑侵蝕腦袋變得像現在這麼可悲的人。」
「他媽的你說重點,我不想聽你造口業。」心情不佳的韓子顏口氣惡劣地說道,也不管正在造口業的事實上是他自己。
「說了這麼多子顏你還是不懂,果真沒救了。」鐘以云輕嘆一口氣,刻意無視韓子顏「靠北你廢話一連串是要我聽懂三小」的一卡車粗話,解釋:「當然是來吃學長做的甜點呀,讓你這個家政低空飛過、腦子不行連味覺也像是沒舌頭的人獨吞,實在是暴殄天物,我都快為那些甜點流淚了呢。」
「去你的,我只是不喜歡吃甜的好不好!」
韓子顏大聲辯駁,在鐘以云繼續言語攻擊前開口:「倒是奧格那混帳,再不回來我真的會餓死……現在又不能離開家裡去買晚餐,要是姐回來沒看見人我就死定了。」他把自己的頭髮抓得一團亂,隨後對友人提問:「喂,你說我姐會不會出了什麼事?像是被義大利黑手黨綁架去當新任首領?還是超能力者要選下一代繼承人的時候挑中她,把她拖去找什麼母星了?走進莫名其妙的咖啡店,結果被拐去當店員也很有可能……」
「其實我很懶得吐嘈你,不過與其說你想像力豐富,不如說你腦子裡裝的究竟是什麼啊?」與韓子顏有些慌亂的樣子相反,鐘以云非常冷靜,「那種只有小說動漫才會發生的事,你相信就算了,但是跟你姐比起來,不覺得你遇上然後無法逃脫的可能性還比較高嗎?畢竟你姐可不是子顏你這種人可以媲美的吶,打個比方,你大概是一等的小雜魚,她就是破萬等的Boss了。」
韓子顏想想也對,點頭同意鐘以云這一席話。
就在這時,韓家的大門被人打開了。
×
「照你的說法,你是傳說中的『聖誕老人』,而我弟弟是你的『禮物』?」
西式餐廳中,韓子湘一邊切割松阪豬排,一邊問道,反應不若親弟弟當時那麼激烈,相反地平靜異常。
「我相信你,不過,你還得回答我其他問題。」
奧圖倫格點頭答應,勺了面前的一匙聖代放到嘴裡。順便一提,服務員看見居然有人在寒冬點了聖代套餐,反應不外乎是難以置信。
韓子湘擦了擦嘴,啟口:「第一個問題,禮物是如何選擇的?」
「這是族裡的秘密,很抱歉我不能告訴妳。」奧圖倫格吃完最後一口冰淇淋,「不過之後要是有機會,讓自己的禮物知道沒有關係。」
「那麼,成年的禮物對你們聖誕老人來說是怎樣的存在?這個總能說了吧?」
「最重要的、必須守護一輩子的事物。」奧圖倫格回想從小被教育至今的規矩,一字不漏地回:「有些人的禮物只是普通的物品,有些人的或許是個事件,也有少部份人甚至是另一種生物。
「但是不管怎樣,禮物都會讓收件者得到什麼、領悟什麼,那些東西,是一輩子也沒辦法忘掉的。一般來說,禮物能夠補足我們原本所沒有的部分,或許是人格特質、或許是生活所需的事物、或許是一個難得的機緣。
「雖然規定是保住禮物一年,但是大多數人都和自己的禮物共度一輩子。沒辦法保護禮物的人表示沒辦法通過成年試驗,以後也不允許擔任族裡發送禮品的工作,要是試驗結束前就被判定不合格,會強行將人遣返。」
「所以,你的最終目的是和我提親?」
「呃?」
韓子湘耐心地解釋:「意思就是你為了跟子顏永遠在一起,進而提出請求,想要我同意你們的關係。」
「……對。」那話乍聽之下沒什麼問題,奧圖倫格又勺了匙冰淇淋,頓了下補充:「不過,老實說,我現在還不曉得要從子顏身上找到什麼……」
「那種事之後總會明白的。」食用完畢的韓子湘擦了擦嘴,腦中默默地閃過許多想法。
門才半開,鐘以云就非常自動地按下遙控器、切換到動物星球頻道,韓子顏也瞬間把亂得跟雜草堆似的頭髮整理好,在半分鐘內收拾方才暴飲暴食洩恨的證據,同時抵達門口迎接。
「姐,我等妳好久了,妳……靠!奧格你什麼時候變成我姐拿行李的小弟!」
韓子顏話說到一半,看見奧圖倫格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還有不少明顯是剛剛才到手的購物袋時不由得瞪大眼驚呼,奧圖倫格從滿手的物品中艱難地探出頭來,回答問題:
「大概是……兩個小時前?」
韓子湘看著手錶點頭表示無誤,站在韓子顏身後的鐘以云就把呆若木雞的同班同學推到一邊,從奧圖倫格手中接過一半的行李。
「好久不見,大姐妳感覺起來越來越厲害了吶。一點也不像子顏這種沒用的傢伙,啊、抱歉,拿妳來和他比實在是太對不起妳了,只是想說妳威嚴的程度又更上一層樓了……我期待看到大家跟妳下跪的那一天。」
「不用拍我馬屁了,你們的晚餐在後面那個傢伙手上。」
韓子湘翹著腳坐到沙發上,在韓子顏等人放完行李拿了她外帶回來的壽喜醬燒牛披肉薩準備咬下時,韓子湘又開口了:「喂,你們什麼時候放寒假?」
「下禮拜一。」韓子顏立刻放下差點到口的披薩回話。
「那寒假之後要找你們做事,有沒有問題?」
眾人一致搖頭──誰敢有意見誰就是找死。
×
農曆新年剛過不久,韓家父母仍是無法返回,家裡依舊只有三個人。
「這就是所謂的遊樂園嗎?」奧圖倫格打量眼前的大門,「我還以為會在毫無人煙的深山裡、或者是荒蕪的海岸呢。」
「笨蛋,蓋在那種鳥不生蛋、連根雜草都沒有的地方誰會想玩,有人才會有商機這點道理你懂不懂?」
聖誕老人偏著頭,對高中生道:「可是娛樂眾人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根本不應該收錢吧?克斯門斯族的遊樂場所都是免費的,但也都位於有些隱密的地方就是了。」
「那是八成你們太有錢了不用賺啦……話說回來,為什麼我非得跟你這傢伙來這種地方玩一整天不可!」
韓子顏一過入口就馬上抱怨,奧圖倫格眨了眨眼,「不是因為子顏你姐姐給了你兩張票,吩咐你今天是最後期限一定得用掉,然後以云他爸媽又要回家,所以才找我的嗎?」
「嘖,理由我當然知道,不用你重複一次。」韓子顏白了奧圖倫格一眼,開始翻看手中的樂園內部導覽圖,「喂,你有想玩的嗎?」雖說問第一次來的人估計是廢話,看著一堆稀奇古怪甚至完全離題的設施名稱,誰想得到它的實際內容是什麼?
「子顏你決定就好。」
得到不出所料的回答,韓子顏指著手中的地圖其中一點:「那就從最近的開始……」
於是兩人的第一站就是矗立在不遠處的雲霄飛車──從十五層樓的高度往下墜,三百六十度旋轉一圈後直達地底。和別處的遊樂園不同的是,它並非一節車身上就載了十幾個遊客,而是分隔成好幾個車廂,每台車廂只載了兩個人,一台下去之後得過五分鐘才能再讓下一台跟進。
而韓子顏一直等到排隊輪到他們時,才發覺僅能兩人同乘的事實。
「該死,難怪來玩這個的都是情侶!」現在想反悔也來不及了,排了不算短的時間,要是臨陣退縮簡直像是笨蛋。
「所以我們也是嗎?」
「不是!」高中生拼命克制自己將聖誕老人踹下去、看看十二樓能不能摔死非人的衝動,把後者推上雲霄飛車。
其他人多半是一男一女,玩這種刺激的遊樂設施多多少少還會傳出女方的尖叫聲,但他們兩個男生,一路平靜地半點聲音也沒有──錯了,奧圖倫格不停問些「原來人類的交通工具速度這麼快,可是為什麼平常在路上看不到這種車呢?人類怎麼可以只為了嚇自己就花錢來坐車呀,子顏?」等等讓人不知該吐嘈還是該反駁的話,前者就算平常玩這種東西會跟正常男生一樣大叫歡呼,現在出了口也只變成「他媽的你可不可以住嘴!」等話。
在兩人終於抵達地底下了車後,韓子顏在看清室內的裝潢時,忍不住連飆了好幾個髒話:
「幹!靠!shit!他媽的,難怪一堆死情侶這麼愛玩這個──!」
黑暗中,粉紅色的霓虹燈在他們頭頂用線型勾勒出「LOVE」四個字母,面前則是一條人工小河,上頭浮著雙人座天鵝船,河岸邊佈置著雜七雜八的人造花,河流一直延伸到幽暗的隧道內,而除此之外再無出路,看來是非踩著天鵝船出去不可。
奧圖倫格見狀也不由得低呼:「這就是傳說中常常會有的,情侶專用愛之船那類的東西嗎?可是……這裡的造型好糟糕,感覺跟電視演的有一段差距耶?」
「你在家裡沒事是都看什麼鳥節目?」韓子顏氣惱地說道,看看天鵝船又看看奧圖倫格,「靠,我居然要和你這種人一起踩小船……媽的我才不幹!奧格,破例一次,快點用你的超能力讓我離開這裡。」
「超能力?你是說魔法嗎?」奧圖倫格一愣,「可是子顏你早上的時候,說我戴聖誕帽出去很奇怪,所以部路它們都在家裡。」
「哈啊?不要告訴我你只有戴聖誕帽的時候才有用。」
韓子顏看著奧圖倫格點頭,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再問:「你、可是你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還能穿牆之類的吧?」
「因為那天是平安夜。」
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其它離開這裡的方法,韓子顏絕望了,只得乖乖和奧圖倫格坐上天鵝船。
「先說好,我不想踩,現在就交給你啦。」
「嗯。」
奧圖倫格也沒做出反對意見,韓子顏趴到船緣看著洞穴內壁的裝飾,卻發現上面刻的字句他是一看三不知。
像什麼「Ah, cher. Je veux que vous sachiez qu'être avec vous, il est aussi bon qu'il obtient.」、「C'est la chose la plus romantique que n'importe qui a jamais faite pour moi ou a indiquée à moi…」諸如此類,真不知道為什麼標題是英文,結果一進來就換了語言?
但想來這種洞中寫的差不多也是甜言蜜語,那還是別看懂的好……「靠!」
才剛這麼想,韓子顏在接近出口的地方就瞥見一連串「祝在這裡的你們白頭偕老、永結同心」這類的中文句子,立刻撇過頭去,設計者難道從沒考慮過會有不是男女朋友的人來玩嗎!?
一抵達洞穴的終點,韓子顏不多做停留立刻跳下了船,但此地卻還不是遊樂設施的盡頭。
「煩死人了,這個到底是要玩多久啦!」
韓子顏環視一圈,確定沒有任何出入口能夠離開後,走上前撿起被擺在地上,寫著「請拿我」的破爛燈籠,並招呼奧圖倫格拾起另一只。
燈籠的能見度極低,僅能照亮身周不到半公尺遠的距離,再遠些就是一片漆黑,也不見有出路的樣子。
若是現實中,這種場面確實會讓人惶恐,但只要一想到現在不過是在遊樂園內,此處八成也是人造鬼屋,那就沒什麼好怕了,畢竟台灣的鬼屋大多數都假得讓人想嚇到也難。
此處大概是為了營造恐怖的氣氛,冷氣開得特別強,害韓子顏乾脆把奧圖倫格的圍巾搶過來纏在自己身上。
「那個,子顏,我們現在是在『鬼屋』中,對嗎?」
「對啦,怎樣?」兩人摸黑向前進,韓子顏心不在焉地回答。
「東方的民間傳聞中,是不是有種叫『鬼火』的東西?」
「幹嘛,你怕鬼喔?」
「不是,我是想問……」奧圖倫格停下腳步,韓子顏疑惑地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個在角落裡,一直閃的兩團東西是鬼火嗎?看起來也不像精靈。」
「什、什麼兩團?」韓子顏心臟頓時漏跳一拍,靠,在家打電動沒事也會遇到傳說中的聖誕老人就算了,現在他進遊樂場鬼屋還真的撞鬼嗎?!這種運氣他要不要去買樂透啊!
奧圖倫格瞇細雙目,仔細看著前方,確認自己看見的東西是真的存在:「就是那裡啊,子顏你沒看到嗎?」
「什麼也沒有啦!你他媽的不要在鬼屋嚇人,真的會被你嚇死!」韓子顏激動地搖頭,思及某種可能性後又跳離奧圖倫格身邊一大步,以唯恐避之不及地嫌惡眼神瞅著一旁的人,「你該不會是什麼靈異體質還是陰陽眼吧?」
奧圖倫格又在原地觀望了許久,韓子顏此刻也不敢貿然走人、就怕真的撞上什麼髒東西,直到前者「啊」了一聲,拖著後者往前跑去。
「靠北!你給我放手──」
奧圖倫格往前奔了幾分鐘後猛地停了下來,剎車不及的韓子顏重重撞上他的背,結果兩個人幾乎一起往前倒。
韓子顏摀著鼻子咒罵不斷,而在發現他們眼前的是什麼東西時,更是破口大罵得把從小到大所知的各種三字經都拿來講過一遍,就算如此發洩他心中的負面情緒仍舊一絲未減,他扯過奧圖倫格的手臂,就想把這個「障礙物」繞過去往前進:
「嘖,以為放在這裡老子就一定會玩嗎?這種幼稚的東西不理它就……靠!為什麼沒路了!該不會是要我們坐這個上去吧?幹──」
高中生驚恐的瞪著眼前的牆壁,像是盯久了牆面就會燒出個洞讓他逃出去那樣。
奧圖輪格疑惑地望著眼前看來一點都不恐怖的機械,問:「子顏,怎麼了嗎?它看起來雖然舊了點,但應該只是裝飾,不會有危險的。」
韓子顏一聽,手立刻指著眼前這台體積頗大的機器──頂部成圓環狀,數條鋼絲從上頭延伸下來連結底下在黑暗中發光的座椅,或許因為是設在鬼屋裡的關係,整台機器看起來既破舊又殘敗不堪,纖細的鋼絲似乎一扯即斷──反駁:「誰說不危險!我小時候玩這個就差點下不來!線還一直喀喀喀的誰知道它下一秒會不會斷掉?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天女散花』!看了就想吐。」
天女散花,也有地方稱「飛天椅」,顧名思義就是坐到椅子上升空轉圈圈的遊戲。
「可是這裡沒有其它出口了。」奧圖倫格偏著頭說道,「往前就是死路,往回走也沒用,只能往上爬……附近又沒有梯子,這個應該可以升到上去。」
「我不要坐『天女散花』。」韓子顏撇過頭去,再說眼前這台可是天殺的兩人坐,厭惡感更上一層樓!
奧圖倫格皺眉,童年陰影這回事他不是無法理解,但要是一直佇在這兒也不是辦法,「子顏你放心好了,不會有意外的。」
「你又知道?」韓子顏態度差勁地回,奧圖倫格一點也沒有動搖的樣子令他惱怒,明明是很嚴重的事,為何對方就是無法理解?「我以前跟我姐坐的時候,一開始還不是覺得跟盪鞦韆沒兩樣,後來都快死了!」
「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誰說──」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最重要的禮物受到任何傷害。」奧圖倫格語氣堅定地道,「請子顏你相信我,可以嗎?」
韓子顏盯了他幾秒才接話:「嘖,開口閉口都是禮物來禮物去,反正只要我不是禮物的話,對你就一點用處也沒有了嘛。」
「欸?」奧圖倫格愣了下,回:「可是、可是我覺得這幾週相處下來,我覺得就算子顏你不是禮物,我還是會一樣喜歡你。」
「少來,明明就一天到晚都跟姓鐘的聯合起來吐嘈我!」
「有嗎……?」偏著頭,奧圖倫格完全想不起來有這麼回事,由於是無心之舉、他當然也不知道自己那種行為叫吐嘈,「不過子顏你放心好了,跟以云比起來我比較喜歡你,目前為止,最喜歡的人就是你了。今後應該也不會改變。」
「……我靠!這種話你給我去跟女生說!和我這個男的說有什麼用啊!老子又不會嫁給你!」
噠噠噠……
深夜,外表略顯老舊的公寓,整間屋內僅有滑鼠和鍵盤敲擊的聲響、和暖氣發出的少許噪音,外頭將水泥漆給吹得剝落的冷風完全灌不進裡頭。
房間的燈開著,坐在電腦前的短髮少年是名外貌十分普通的高一生,線上戰略遊戲的畫面不停切換,他讓螢幕中的半獸人工兵在敵營附近建造一座座箭塔,為自己最擅長的作戰方式鋪路,接著又把視角切回基地、操控剛生產完畢的先知。
少年名為韓子顏,成績平平,長相平平,就讀自家附近不怎麼樣的公立高中,興趣也和時下高中男生同樣平常:打電動、翻漫畫、看電視……唯一和別人稍微不同的大概就是家庭背景,父母時常出差不在,前幾年唯一的姐姐也在考上大學後外宿,導致家裡僅有一人的情況時常上演。但這其實也不算什麼特別的,韓子顏有個朋友處境也和他差不多。
啪!
頂上的日光燈閃爍了下,他沒多想也不在意,仍舊專注在遊戲上。
啪!
忽明忽暗的讓少年有些煩了,但好不容易攻進敵陣,他可不能在此時跑去換燈泡。
啪、啪、啪滋!
「──靠!」韓子顏手中的滑鼠差點被摔到牆上洩恨!
一閃二爍三壞掉,燈泡不到幾分鐘宣告掛點!無窗的室內陷入一片黑暗,連螢幕都瞬間熄滅,搞半天原來剛才是停電的警訊。
雖說電玩不過是他的興趣之一,韓子顏平常也沒怎麼在碰,都是朋友找了他才上線,畢竟自己只要有漫畫就能活了……但、是!這種無緣無故結束遊戲的狀況,誰不發火?遊戲掉等不是大問題,重點在於明天去學校肯定會給同學抱怨。
更不爽的是,現在暖氣停了他還得去翻衣服來保暖,實在是麻煩得要命!
少年一邊咒罵一邊翻開電腦桌旁的衣櫃,憑藉摸到的觸感來判斷衣服是否適合天氣狀況。
十二月格外寒冷,就算台灣是亞熱帶島嶼,對北部居民而言也夠受的了,現下韓子顏就是再討厭將身體包得像粽子似的也不得不這麼做。
當初整理衣物的時候,大衣因為不實用的理由全被他塞在下層,導致此刻翻找時遍尋不著的慘況。韓子顏脾氣本來就差,不由得越找越氣、動作也愈加粗魯。
據說是外婆送給母親的老舊木製衣櫃開始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讓人懷疑它下一秒就會原地解體。
「煩死人了……」韓子顏用力地拉出一件衣服,同時聽見一聲哀鳴。
等等,是他聽錯了吧?這裡只有他一個人,哪可能有聲音?他可是無鬼神論者耶!
韓子顏甩了甩腦袋,繼續完成將衣服取出的動作,結果卻是一句話清楚地傳入他耳中:
「對不起,你輕一點可以嗎……你把我的衣服和圍巾都抓起來了,很痛……」
「──……!」韓子顏倒抽一口氣之後立時鬆手,難怪那布料特別重!不對、現在跟他對話的到底是什麼鬼?難道說是什麼衣櫃裡的小精靈嗎?還是傳說中,只要打開衣櫥就可穿越到另一個世界當國王王后的童話故事發生在他身上了?
少年語帶惶恐的開口:「……你是什麼東西?人嗎?」沒有光線真是該死,完全不曉得自己面對的是什麼鬼,說不害怕根本不可能!
「唔?」其實那不明生物的聲音還滿好聽的,挺有去當配音員的天份,問題是於現在的韓子顏耳裡怎麼聽怎麼恐怖,「雖然長得差不多,不過我們是不同的物種,應該不算是人。嗯。」
韓子顏在對方話語甫落時大叫:「靠!告訴我你是外星人不是鬼!」不知怎地他就是覺得外星人比幽靈鬼怪好上幾萬倍,或許是常看科幻片的緣故所致。
「咦欸?可、可是我也不是外星來的……」
「那你到底是啥!怪物嗎!」
房間很小,韓子顏後退幾步就跌到床上,相較於他的激動,那聲音倒是顯得十分鎮定,一本正經地解釋:
「不是的,我是正在舉行成年測試的克斯門斯(Christmas)族人,翻成你們東方人類的話來講,我查過是『聖誕老人』沒錯。」
「最好啦!你這種隨隨便便就可以拐個女人交往的聲音,說你是聖誕老人全世界雌性都要哭死了!」
韓子顏也不是不曉得嗓音和長相不一定成正比,純粹想反駁這傢伙說的話,而他也後知後覺地發現了另一個疑點:
「還有,你當我是三歲小鬼嗎?這裡又不是歐美或香港,台灣小孩就算只有三歲也不會信什麼聖誕老人好不好!神經病啊你!」
「我說的是真的,」對方的語調轉為略顯焦急:「當初因為族裡發生變故的原因,我們隱居了幾百年,那對非人並不算很長的時光,但人類卻不再相信我們的存在……」
聽完這番話,韓子顏此刻已經冷靜下來了──但絕非聽信這胡言亂語,而是認定會說出這種言論的必是精神障礙者,並非妖魔鬼怪。他推測不速之客可能是白天他去上學時擅闖進來並躲入櫃中的,現在他該做的就是報警處理!誰知道這傢伙是不是裝瘋賣傻來偷他家的錢財?
偏偏手機早在地理課玩電動時被老師沒收至學期末,現在又漆黑一片根本沒法找到家用電話,真是夠麻煩。
見他似乎無動於衷,對方用比先前平靜數倍的口氣道:「要怎麼做子顏你才會相信我說的話呢?」
「不信就是不信啦!你最好趁現在趕快滾出我家,否則電來了我絕對告你私闖民……哇啊!不要抓我領子、靠夭你做什麼──」韓子顏威脅到一半就轉為尖叫,等到他意識到自己被人抓著後領翻到大樓屋頂搖搖欲墜時,更是嚇得連怎麼慘嚎都忘了。
不對……他的房間根本沒窗戶,這傢伙是怎麼翻到外面的……?
「我記得沒錯的話,人類無法辦到我現在的所作所為。」
不速之客淡笑著說道,韓子顏也才看清前者的長相:過長的白色圍巾隨風飄逸,紅帽下面長至肩胛骨以下腰部以上的黑髮在尾端束了一小撮,長相似是東西混血,整張臉介於帥氣和可愛之間、一蹙眉能迷死千萬少女一笑也能煞光婦女的全年齡攻略長相……媽的他韓子顏和這混帳站在一起根本是見形相慚,這種天上掉下來的男性為什麼不跑去女生家呀!
最詭異的是那雙帶些魅惑的紅紫瞳,根本不是正常人該有的。
……這次真的見鬼了!而且還是有穿牆能力的妖怪!
「不過,我們聖誕老人也只有十二月二十四號這天,才有無視一切障礙物來去自如的能力……請問你現在相信我說的話了嗎?」
韓子顏幾乎反射性地回答:「喂,你是怪物吧?」
紅紫瞳望著他眨了眨,露出有些困擾的神情:「還是無法讓你信服嗎……難道說要我做出和人類故事中的聖誕老人一樣的舉動?可是我身邊沒有雪橇和麋鹿、你們這裡也沒煙囪讓我爬……」
「既然這樣你根本不是什麼聖誕老人嘛!」
「對了!在人類的傳說中還有精靈,沒錯吧?」
忽略韓子顏的發言,少年逕自說道,接著空出一隻手拉下帽子,紅、黃、藍、綠四色光球緩緩自裡頭飄出,少年的手一揮,光球便飛散開來,在四個方位同時化為粉末,晶白的碎屑灑落在夜空中、但卻沒有隨著地心引力而下降,反倒在半空載浮載沉,就像這裡有透明的地層供人著地──而少年也離開公寓樓頂,直接走了上去。
這種高度摔下去肯定會死的啊啊啊啊啊啊──韓子顏抑住心底的吶喊,肯定是神經出問題產生幻覺了!他現在才沒有身在半空呢!
「所有生物裡,唯有我族能夠駕馭精靈。」長髮少年笑著解釋:「很久以前我們就不用雪橇了,這種精靈鋪造而成的『星之路』更為方便也更快速。其實像我這種還沒通過成年儀式的人是不允許使用的……但今天是聖誕節,所以沒關係。」在他說話的同時,兩者腳下的場景也不斷變換,一下是繁華非凡的城市、一下是偏僻荒涼的鄉村、一下是炙熱難耐的沙漠、一下是狂風暴雪的極地……或許他們就是如此不停改變地點不停發送禮品的吧?
「……就當你真的是什麼聖誕老人好了,」臉色蒼白的高中生勉強妥協,「但是你抓我要幹嘛!」
底下的景色在原本的公寓頂樓上方停了下來,自稱是聖誕老人的少年微笑:「族裡的條規是:要贈禮予人,一定要先找出適合自己的禮物。如果不能順利得到、保護好禮物一年的話,就無法通過成年儀式。
「──而你就是我的禮物。」
韓子顏真的很想吐嘈這算什麼亂七八糟的鳥設定,這是把他當什麼?寵物嗎?他也太衰了吧!
「我叫奧圖倫格.黑林,請問能接受為期一年的同居生活嗎?」
×
鳥鳴聲自窗外傳來,陽光灑到室內的床鋪,躺在上頭的少年眨了眨眼,一看床頭的時鐘顯示他快要遲到的事實,立刻就跳起來準備上學。
昨晚韓子顏嚴正抗議奧圖倫格的行為是妨礙人身自由,不管怎樣絕對不要和這個人不人鬼不鬼根本不曉得是什麼生物的傢伙住在一起,這種童話故事要嘛去找女人要嘛去找小孩,他一個身心健全的高中男生是不會信的!
三推四請奧圖倫格都待在屋內不肯走、狠下心來揪住圍巾把人扔出窗外又於轉身後照樣出現在他跟前,韓子顏索性當作沒這人的存在,房門一鎖睡覺去!
今天一早醒來,韓子顏沒看見自稱聖誕老人的某人不禁鬆了口氣,心想果然昨晚的一切不過是他的夢罷了,整頓一下就安心的踏出家門。
而他不知道的是,韓家的門板一關上,馬上就有人從客廳的沙發座椅下探了出來。
「奇怪,為什麼子顏聖誕節還要上學?」奧圖倫格不解地自言自語,在他的觀念裡,聖誕節對人類來說是個家人團圓的重要日子,會放所謂的「聖誕節假期」,為何他整個晚上都只看見韓子顏一個人、而且韓子顏現在居然要去學校呢?
當然,奧圖倫格不知道的是,台灣人並沒有過聖誕節的習俗。在這裡,那只不過是父母用來哄小孩、以及讓商人趁機大撈一筆的節日而已。
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情況下,奧圖倫格心忖與其在家中空等,還不如跟出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再說。
褪下一身耀眼紅衣的他換上白襯衫,拿了自己的聖誕帽就往外跑,按了電梯直達頂樓──克斯門斯族裡自然是沒有這種東西,但來人間前,他多少還是有了解一下日常生活的工具該如何使用。
冷風颼颼的空曠樓頂和昨晚草草看過的夜景不同,奧圖倫格趴到破舊的圍欄上,用過人的視力往下瞧,觀察白晝時人類的一舉一動。
「路上有好多上班族呢。難道,他們的聖誕假期在平安夜就結束了?」雖然並非正解,但奧圖倫格總算發現了這群東方人現在沒有放假的事實,「子顏、子顏……啊,看到了!」
渾然不知有人在尋找自己的韓子顏踏入公車中,奧圖倫格心驚了一下,他現在可還不會傳送魔法啊,要是自己把禮物搞丟了,回去肯定會被長老們罵死的!
「都等了這麼久,要是現在讓他跑掉的話那……」
但才慌了幾秒他就想起,韓子顏現在的目的地是學校,只要去查一下後者上哪所高中不就得了?
想通這點後,奧圖倫格一下回到韓子顏家中,可現在他又開始猶豫了。
隨意亂翻別人的物品、侵犯他人隱私絕對不是什麼良好的行徑,尤其他不該對自己重要的禮物這麼做,可是如此一來,又沒法得知韓子顏的去向了……他此時不禁後悔以前事先調查禮物時竟沒注意到這點,奧圖倫格再次陷入猶豫不決的苦惱境地,對握在手中的帽子問道:「部路,你們有什麼想法嗎?」
「為什麼叫部路那傢伙不叫我!」有些尖銳的嗓音自帽中傳出,聲音的主人聽來個性應該有點暴躁,「偏心!」
「唔,瑞德你不要這麼說嘛。」奧圖倫格安撫道,四只光球自昨晚的聖誕帽中飄出,他現在談話的對像是紅色那顆:「我問的是你們的意見呀。」
「哼!」名喚瑞德的紅球大幅度的上下跳動了會兒,才不悅地說:「算了,看在你總算能跟自己的禮物見面的份上,這次原諒你。」
「不過,奧圖倫格你的禮物,」藍色精靈語重心長地道:「比想像中的還要麻煩啊。」
奧圖倫格苦笑,他不是沒有想過韓子顏連甩都不甩他的可能性,但沒料到居然會這麼排斥──假如對方是從小相信聖誕老人的西方人或許比較好處裡吧?但即便困難重重,他也不會因此放棄的。
「我想知道子顏在哪裡,可是不想讓他覺得我在騷擾他。」
黃精靈毫不遲疑的吐槽:「哈,對那個小鬼來說,你老早就開始騷擾他的生活啦。」
「你說得也沒錯……如果我把他家旁邊的公寓買下來呢?應該比較不會造成他的困擾。」
「不行。」綠精靈冷靜地分析:「你根本沒錢買房子,就算請族裡的人打通關係,人生地不熟的一個人住也很麻煩,你還是死纏爛打的賴在他家比較妥當。」
奧圖倫格想了想,點頭同意綠精靈的話,又問:「那古潤,要是我去請族人讓我進到子顏的學校就讀如何?這樣就不用怕搞丟他了。」
「那倒沒問題。」喚作古潤的綠精靈像是在點頭似的往下沉了點,「今天恐怕來不及了,這件事我看明天再說,你今天先想辦法把他唸哪所高中問出來……不過你之前竟然都沒注意,真是出乎我意料。」
「千萬別讓那小鬼知道你的目的,」黃精靈提醒,「否則他百分之兩百會被你嚇跑!」
奧圖倫格疑惑的偏著頭問道:「我看起來很嚇人?」
「笨蛋!」瑞德不客氣地說道:「哪個正常人不會被你的舉動嚇死?我看你今天也別問他的學校啦,偷偷躲在角落,看看他課本或作業上寫的校名就好了。」
「……那樣不是偷窺嗎?」
「不不不,」黃精靈一點也不心虛的幫腔:「這只是在認識你的禮物罷了,你也想多瞭解他吧?你不過是沒出聲又待在不顯眼的地方,哪算那種不道德的事。要是那小鬼沒發現你,那就是他自己的問題了。再說,這種事我們又沒少做過。」
在紅黃兩只精靈你一言我一語的慫恿下,奧圖倫格總算是被說服了,開始他連續三天躲躲藏藏的生活,至於白天韓子顏不見人影時,就跑回自己的世界準備插班的事,就這樣到了下個禮拜。
×
「喂,我前幾天晚上做了個怪夢。」
星期一中午的吃飯時間,韓子顏一邊啃麵包配白開水,一邊對坐在自己後面、現在轉過身面對的好友說道。
「前幾天的事你現在才講不會太慢了嗎?」這名頭髮稍微嫌亂的少年名叫鐘以云,他吞下嘴裡的最後一口飯糰才道:「該不會是剛剛才想起來吧,你的記憶力居然有差到這種程度?」
「少囉嗦,你到底要不要聽!」
「你說啊,反正能從子顏你腦子裡出現的大概也不是什麼好夢,不要害我午餐吐出來喔。」
韓子顏「靠」了一聲才靜下來,要不是這傢伙從國中就跟他是朋友,他曉得鐘以云嘴巴賤得可以,早就開始問候對方祖宗十八代了。
「嘖,反正就是,」韓子顏嚥了口礦泉水,「有個莫名其妙長得超帥的神經病跑來我家──啊,就是之前跳電,我和你玩實戰那場──然後……」
「跳電?不是你喪失自信,覺得自己要掛點了,乾脆先在被秒掉之前下線嗎?」
「屁啦!就跟你說了好幾次是我家那棟樓停電啊!我都砍爆他們主堡了哪可能下線!」
「你這樣喊看來根本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哦?不服輸也不是這個樣子嘛。好吧,我大人有大量原諒你,先說那個帥到掉渣的怪人跑來你家之後怎麼了?」
韓子顏狠瞪鐘以云,繼續未完的話題:「反正他就瞎扯了一堆什麼有的沒的,跟我說他是啥Christmas族的聖誕老人,最後還說什麼我是他成年試驗要拿到的禮物,差不多就是這樣。」
「喔,」鐘以云咬著鋁箔包裝鮮奶的吸管,下了結論:「聽你扯了一堆廢話,原來就是春夢嘛?居然夢見男人,枉費我們交情多年,真是看錯你了啊。」
「操!春你個鬼啦!是哪個橋段讓你判斷出這是春夢的啊!」韓子顏拍桌吼道,午餐時間的教室總是很吵雜、也有不少別班的人混進來,場面亂得要命,因此也沒人會多看激動的他一眼。
「明明是冬天,為什麼要說春夢呢?」
不屬於兩人間的聲音插入,韓子顏不耐煩地回:
「什麼啊?都已經高中了怎麼會有人純潔成這樣,自己滾回家看愛情動……唔哇!」
韓子顏備受驚嚇的鬼叫一聲,立刻從位子上跳起,一隻手慌亂地指著眼前突然出現的人。
「你你你你你……奧什麼格的!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是奧圖倫格。」被指名的某人溫和地微笑,「因為想和子顏你在一起,所以轉學到你們學校了,我是三年三班的喔。」
韓子顏已經呆愣得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一旁的鐘以云則是露出有點幸災樂禍的笑容,看著兩人開口:「哇喔,告白宣言。」
「告白什麼鳥啦告白!」韓子顏抓狂地大吼,把保特瓶重重地往桌上一放──雖然他更想放的位置是鐘以云頭上──,然後抓起奧圖倫格的手向教室門外走去,「那個奧格,跟我出來一下。……你的名字太難記了,不准有反對意見。」
教室的喧鬧依舊,即使有人稍微注意到這邊,但因韓子顏在班上本就不是多突出的人物、也只有比較八卦的同學會來問坐在位子上的鐘以云發生了什麼事。
韓子顏不忘踹了發言「居然這麼快就跟學長私奔了,真是想不到啊」的鐘以云一腳,再急急的拉著奧圖倫格走出教室,而一出去也不曉得要往哪跑,乾脆就朝電腦教室那層樓走去,反正那裡現在空無一人,老師的午間巡邏也不太可能到那種地方去。
「現在──」韓子顏停下腳步,老大不爽地對奧圖倫格道:「給我說清楚,你跑來找我幹嘛?」要是等等他回班上就發現鐘以云造謠些什麼,他肯定要把這兩個該死的傢伙都塞進水溝裡!
「因為要守在禮物身邊。」
奧圖倫格理所當然地回,韓子顏聽了這種近似告白實際上根本不是這麼回事的言論頭疼不已,天吶,他活了十五年沒交過一個女朋友,為什麼現在要給這種怪胎纏上?
完全搞不懂韓子顏臉色為何這麼難看的奧圖倫格安撫道:「放心好了,我不會在上課時間找你的。不過,現在要我休學是不可能的,幫我處理事情的族人會抓狂……要是子顏你能直接跟我回族裡待一年,那就另當別論。」
「那種事哪可能。」韓子顏想都不想的否決奧圖倫格的提議,給出最後讓步:「反正在學校不要來找我……慢著,你怎麼知道我讀哪裡?」
「這幾天我一直都在你家呀,怎麼了嗎?」奧圖倫格完全不覺得有哪裡不對,韓子顏一聽更是震驚。
「我家?我家!?靠北為什麼我都沒看到!你該不會還會什麼隱形之類的吧?」
奧圖倫格搖了搖頭,解釋:「三天來我一直睡在客廳的沙發。」
韓子顏差點沒氣暈過去,偏偏眼前這個人又一臉搞不懂自己做錯什麼的表情,他想罵也無從罵起,要是對方聽不懂就半點意義也沒有了,只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提問:
「喂,你一定要住在我家嗎?」
奧圖倫格本想說如果真的不願意再另想辦法,可又思及綠精靈提醒他的,連忙點頭。
「那你不准睡沙發,一想到我看電視的時候你都在底下,我就……」韓子顏連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頓了下繼續說:「我爸媽都不在家,他們的房間借你好了,你要負責幫我買早午晚餐和做全部的家事當作房租。對了,絕對禁止進入我姐的房間。」
「沒問題。」奧圖倫格一口應允,「那麼,子顏你是同意跟我生活一年了?」
「呃啊,先說好,我們除了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之外,一點關係也沒有!」韓子顏一面說一面心想著回家得畫個楚河漢界,他一個正常高中生和這種不正常生物生活在一起真的超不安啊!
於是,在一方歡樂一方不情願的狀況下,兩人開始了所謂的同居生活。
第二章.只會一種語言是不夠的
「吶,結果你們真的住在一起啦?聽說十六歲前就發生性行為的人比較容易失業喔?」
「靠北,不是解釋過他是我爸爸的哥哥的兒子的表姑的表弟的堂姐的舅舅的外甥的小孩嗎?」
「老梗,超老梗。子顏你的腦袋真的進水了耶?你怎麼會認為我會相信你這種老梗到不行的謊話呢?我認識你那麼久還沒看過你有這麼帥的親戚,就老實的承認你們有一腿吧。」
「鐘以云,信不信我現在就拿把菜刀插到你頭上?」
從那之後時間飛快的過了一個禮拜,來到週末。韓子顏放下手中的電視遙控器氣極敗壞地道,坐在一旁的某位同學毫不在乎地回話:
「來啊,不過我記得你姐好像反對暴力?」鐘以云故作哀傷的仰天長嘆:「要是她回來就看見自己弟弟把同班同學捅了,一定很──傷──心──」
「閉嘴啦王八蛋!」韓子顏受不了的重新拿起遙控器朝鐘以云扔去,「你到底跑來我家幹嘛?」
鐘以云輕鬆地接住搖控器,指了指在另一座沙發上看動畫電影看得入迷的奧圖倫格,不急不徐地回答:「來看你們的甜蜜蜜閃亮亮新婚生活,順便寫作業。」
反了吧?後面那句應該擺到前面來吧?還有那什麼新婚生活是啥鬼?
韓子顏也懶得反駁鐘以云了,直接對看來根本是兩手空空的後者問道:「那你的作業咧?」
「寫完了。」鐘以云理所當然的回答,「難道你以為,我是那種把功課都累積到最後一刻、等到快要來不及才熬夜的人嗎?不要以為全世界的學生都像你一樣蠢啊,子顏。」
「我去你的現在就給我滾出去。」韓子顏沒好氣的白了鐘以云一眼,又看向聚精會神專注在電視上、幾乎完全沒聽見他們爭吵的奧圖倫格,開始遷怒:「喂,我說奧格你好歹也是考生吧?在這邊看什麼電影啊你?」
奧圖倫格聽見有人喊了他的名字,視線才依依不捨的離開螢幕,一轉過頭來那泫然欲泣的神情就嚇了韓子顏一跳,「子顏,那頭狼和那頭羊好可憐!」
「……我剛剛說的話你有沒有在聽?」韓子顏為自己居然會覺得奧圖倫格的模樣看來惹人憐愛而訝異,不自在的回應後,才想起以這傢伙出去騙吃騙喝絕對沒問題的長相、自己若是無動於衷才叫做不正常。
「為什麼其牠動物都不讓牠們當朋友呢?」完全雞同鴨講。
這種事他哪知道?根本沒仔細看電影的韓子顏無語,無法理解為什麼奧圖倫格邊做作業邊看螢幕還能這麼入迷?而且作業早在不知不覺中正確無誤的完成了?
「原因很簡單,」此時又進入了廣告時段,也不曉得有沒有認真觀賞的鐘以云開口吸引奧圖倫格的注意力:「嘛,我問你,學長你有沒有聽過羅密歐與茱麗葉的故事?」
奧圖倫格點頭,莎士比亞的作品有名到連聖誕老人都略知一二。
「所以呀,羊就是羅密歐,狼就是茱麗葉,這樣懂了沒?」
「喂,羊哪可能是羅密歐,」看不下去鐘以云胡扯的韓子顏插嘴:「怎麼看都是狼比較適合這個角色吧?」
「哎,子顏你真是沒救了,看在朋友一場的份上,你要動腦部手術的話我會出點錢的。」雖說很可能只出一塊兩毛五這樣的小錢。鐘以云不理會韓子顏,繼續對奧圖倫格瞎掰:「牠們雙方又是世仇,不是跟羅密歐與茱麗葉的背景相符嗎?還有那頭狼用石頭當暗號,跟羊互傳訊息的行為,不就是羅密歐的情歌演變而來的?總之,就是這麼回事。」
「所以這是羅密歐與茱麗葉的動物版?」
「不,這部片比莎士比亞的經典劇作還有深度啊,那匹狼和那隻羊可是同性呢。」鐘以云刻意用莫測高深的語氣說道:「至於其中的道理,就要你自己去領悟了。」
韓子顏見奧圖倫格還真的打算一臉認真地點頭,非常順手的就往後者的腦袋巴下去:「他說這種鬼話你還信,什麼領悟不領悟,姓鐘的說的話要是聽進去了你就是白癡啦。」
「我說子顏,你怎麼可以因為我拐了你家學長就毀謗我呢?吃醋不是這樣吃的啊,果然被愛情沖昏頭的人,原本智商就不高立刻會變成開根號囉?」鐘以云說道,又在韓子顏破口大罵前拉開話題:「話說寒假也快到了,期末考你準備得怎麼樣?」
「那、那是什麼東西我不認識,能吃嗎。」
明顯沒唸書的韓子顏打算裝作沒聽見,偏偏這裡有個搞不清楚狀況的人嚴肅地回答他的話:
「期末考當然是不能吃的吧?」奧圖倫格說道,此時電影已播畢,「子顏你這樣不太好耶,我記得你上次的物理考卷好像……」
「給我閉嘴!」韓子顏瞪了奧圖倫格一眼,順便肘擊說出「分數開頭好像是…」的鐘以云,「為什麼你這傢伙會看到我的考卷!」
「咦?是你自己放在桌上的呀。」
「那你可以不要盯著桌面。」
奧圖倫格覺得很為難,上次明明是韓子顏抱怨完之後把試卷隨手一扔,就要他去洗碗拖地擦桌子,這……這叫他怎麼對那張紙視若無睹?
沒等他說出口,韓子顏又繼續道:
「還有你,你不是說你上禮拜才開始接觸高中的課業嗎?為什麼小考都是九字頭!」
奧圖倫格怔了下,才小心翼翼地回答韓子顏:「這樣不對嗎?」
「學長,子顏只是在忌妒你而已。」鐘以云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奧圖倫格的肩膀,「想想啊,他那個腦袋生鏽、腦漿全用豆漿做的人,一看見你這種在外國長大,卻連東方古文都精通的高材生,不忌妒到死才有鬼……不過我也有一點點點的羨慕就是了。」
「是這樣嗎?」奧圖倫格非常天真的反問:「可是以生物學來說,豆漿應該沒辦法組成人腦吧?」
「你這麼想就錯了,別人是不行,不過子顏他……」
「你們兩個夠了吧!」韓子顏咬牙切齒地說,用力把另外兩個人朝門口推,「給我滾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們!」
「啊啊,被說中就惱羞成怒啦?」
鐘以云滿不在乎地自行走到室外,奧圖倫格則死攀著門板不肯放手,緊張不已:「子顏我做錯了什麼嗎?對不起,你的腦漿絕對是純腦漿做的,不是什麼陽光豆漿或蜜豆奶,也沒有添加防腐劑。」
「我靠!陽光豆漿是三小!還蜜豆奶!」韓子顏氣得就想將奧圖倫格踹出門外,「我看你才是根本沒腦啦!混帳奧格,你不用回來了!」
「咦咦咦──」
差點被踢中的奧圖倫格給鐘以云一把往後拉,緊接著韓子顏「碰」的一聲將門板用力關上,留下呆站在門外不知如何是好的聖誕老人、和呵欠連連的同班同學。
「呣,我說學長,」鐘以云抓了抓原本就有點亂的頭髮,對奧圖倫格提議:「你就算一直佇在這邊子顏也不會開門的啦,與其跪到半夜三點等那個負心漢,還不如先跟我去吃午餐比較實際。」
×
兩名高中生並排走在大街上,其中一位邊走邊喝M字頭速食店的飲料,另一位則是啃著聖誕節熱潮未退在路邊買的拐杖糖。
「容我好奇一下,學長你是哪裡人?」
奧圖倫格一口吞掉手中的拐杖糖,再掏出糖果袋裡的薑餅人,回答:「聖誕老人。」
「……看你一臉混血兒的樣子,我當作有芬蘭血統好了。」畢竟傳說中聖誕老人的故鄉就在芬蘭,鐘以云在心中註解,而後又問:「那學長你跟子顏是什麼關係呢?總不會真的是什麼爸爸的哥哥的兒子的表姑的表弟的堂姐的舅舅的外甥的小孩吧?那種沒腦的胡言亂語我可不會信哦?」
「關係……」奧圖倫格咬掉薑餅人的頭,皺眉苦思,把禮物一詞直接說出口好像不太妥當,畢竟那是要好好保護的東西、還沒聽過有哪個同族會大聲張揚的,再說鐘以云也不一定能理解,「……持有者和所有物的關係,嗯。」
鐘以云將喝完的飲料罐投進街角的垃圾桶,「這是所謂的佔有發言嗎?」
佔有發言?奧圖倫格短暫思考了下,韓子顏是他的禮物,他自己是禮物的擁有者,也不能讓人把禮物搶走,所以……「對。」
「啊啊?你真的承認了?」鐘以云轉過頭來直視奧圖倫格,「子顏很難搞喔,不積極一點的話,他根本看不出來你在幹嘛,有人單戀他快四年還沒結果呢。」
「那個人好悲慘。」
奧圖倫格給出非常直觀的想法,鐘以云點頭同意:「對啊,超慘。」
兩人又走了一陣,等到鐘以云步入一間書店,挑了本小說隨便找個地方坐下來閱讀時,奧圖倫格才終於發問:
「那個,我們不回去沒關係嗎?」
鐘以云頭也不抬的回答:「我們?不對,是學長你不回去才會流落街頭喔,我看完要直接回家。」
「那我現在應該要回去嗎?」
「原本想叫學長你自己判斷的,不過這方面的事你似乎不太擅長吶。」高一生總算面對高三生,指了指書店掛著的時鐘說道:「我們是十一點五十幾分出來的,沒錯吧?現在已經十二點半了,大概等到一點多,子顏就會開始良心不安、開始同情你,可是又會肚子餓就想說都是你沒去買午餐害的,自我矛盾要不要去找你,那時候你再帶食物回去就行了。」
奧圖倫格聽了這番講得頭頭是道的分析忍不住頻頻頓首,語氣佩服地說道:「以云你好厲害……」
「啊嗯,因為他那個人很好摸透。總而言之,看你現在要先去買什麼討好他吧。」
的確就如鐘以云說的那般,韓子顏在看了幾集一群人尋找地球的科幻卡通、和翻了幾頁租書店借的早已看完的漫畫後,就癱在客廳沙發上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肚子好餓,可是冰箱又沒東西吃,只有某個自稱聖誕老人的神經病擅自購買、他根本不碰的糖果……說到奧圖倫格那個渾蛋,到底回不回來啊?看那傢伙那麼蠢的模樣,不會當真自己跑去天橋下找紙箱蓋一蓋睡覺去吧?
在心裡掙扎著要不要去尋人的韓子顏,在此時聽見了門鈴聲,有點不太高興的將門打開。
「這是子顏你的午餐。」
韓子顏呆呆的接過奧圖倫格遞來的袋子,裡頭是大亨堡和豆漿這兩種絲毫搭不起來的食品,想不到這傢伙還記得買午餐回來嘛?
奧圖倫格進門後繼續說下去:「原本我想直接買可樂的,可是以云說要買子顏你的腦…呃,是豆漿回來,這樣才會變聰明。」
「……你這個白癡現在就給我消失!」韓子顏忍無可忍地一拳揍了上去。
×
當天晚上韓子顏一句話也沒說、徹底無視奧圖倫格的存在;隔天,韓子顏更是直接到鐘以云家吃晚餐去了──反正後者也是一個人在家,所以常常去打擾也無所謂──還警告奧圖倫格絕對不准跟來、還得在他回家前把屋子打掃得一塵不染,否則就等著回家吃自己。
吃自己?……聖誕老人肉不能吃呀?難道人類會食用自己的同胞?沒等奧圖倫格提問,韓子顏就匆匆出門了。
奧圖倫格一如往常地坐在客廳沙發上,把自己的聖誕帽置於面前的桌面,裡面的精靈又一個個竄了出來。
「哼哼哼,你這傢伙叫我們又要幹嘛了?」紅精靈首先發話:「先說好,我可不會負責洗衣服、拖地、摺棉被!」
「瑞德,我怎麼可能讓火焰精靈來做這種事?」奧圖倫格有些驚訝的說:「你會把那些東西毀掉的,而且我不是只有請你燒開水嗎?」
因為韓子顏交代過禁止在他面前使用跟超自然現象有關的東西,那會讓人覺得精神錯亂,所以奧圖倫格也乖乖照做了,但若是前者不在,後者則非常樂意召喚精靈幫忙家務。
「……奧圖倫格你這個笨蛋!」
紅精靈轉了半圈、雖說沒有五官但能判斷出他背過身去,不想再多加理會這位腦袋才真的是灌水泥的主子。
「唔,」搞不懂自己做錯什麼的奧圖倫格也不知從何安撫起,乾脆放棄,轉而詢問其它精靈另一個令他困擾的問題:「子顏好像很生氣,怎麼辦?」
眾精靈不發一語,要不是它們從奧圖倫格小的時候就看著他,早已習慣這傢伙種種讓人直想把他推下山崖再壓一塊石頭上去的行徑,早就像韓子顏一樣無法忍受地離家出走了──它們突然開始同情起某名高中生,是禮物就算了,最倒楣的是聖誕老人居然是奧圖倫格。
「你想跟他和好、想讓他喜歡你是不是?」紅精靈尖銳地反問,奧圖倫格點了點頭,「很好!那你就給我換張臉再過來,不,乾脆直接把你的頭砍掉再接一個!這樣他一定會愛死你!」
奧圖倫格呆了下,「……要我整容還有可能,但是頭怎麼可能換掉?瑞德你在說什麼呀?」
「哼──!」紅精靈拉長音哼了聲,不再搭理奧圖倫格。
紅精靈飄到客廳角落去,接著換黃精靈上陣:「我說你呀,其實禮物不高興就不高興了,又不關你的事。你沒把他抓回家監禁就夠對得起他了,對他太好是想要他愛上你咩?」
「唔?要是子顏喜歡我,當然是比較好的吧?」
藍精靈嘆了口氣:「雖然我曉得,你根本是個無意間和別人告白、還不知道自己在幹嘛的笨蛋,不過還是……哎。」
「我看那傢伙也不見得是討厭你才走掉的。」綠精靈道,「那小鬼看起來不像能冷戰的人,八成是有什麼事,你準備些道歉禮物等他回來如何?」
「我看還是先跟去看看小鬼在幹嘛啦。」黃精靈提出別的意見,「我自願幫忙跟蹤唷?」
你只是想滿足自己八卦的慾望……其餘精靈們默想。
「可是子顏說不能跟著他。」奧圖倫格否決了這個提議,「禮物感覺還不錯……我來想想好了。」
「嘖嘖,不讓我跟去的話,禮物交給我來想辦法!」黃精靈轉了一圈,「得送個讓他充分感受到你的愛意的大禮呀。」
「子顏,雖然我們相處這麼久,我不至於發現你有特殊癖好就感到偏見而排擠你,不過你大半夜的找我一起逛大賣場買這種東西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活了十五年之後,終於發現自己是個女人?而且生理期來了?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吶──」
「姓鐘的你可以閉嘴嗎?還有才九點多哪是大半夜!」
衛生棉專區中,韓子顏十分不悅地對鐘以云怒道,引來周遭不少女人側目,前者手腳俐落地抓了各尺寸的衛生棉各三包扔進購物車後,頭也不回的火速往前走。
「嗯?生氣了嗎?」鐘以云跟到韓子顏身側,「真是肚量小得經不起考驗啊,子顏──好啦,我知道你不會沒事來找我陪你挑衛生棉,所以你要做什麼?跟學長處不來需要戀愛諮詢?」
韓子顏吸了口氣說道:「第一,我的電腦掛了,幫我修好它。」就是因為電腦兩天都無法開機,他才會氣到在家裡時壓根不想理人,當然也沒注意到奧圖倫格以為自己在生他的氣,「再來就是……你覺得,我的物理……」
「嘛,子顏你也不要太難過,」鐘以云瞥了眼低垂著頭的韓子顏,安慰道:「以你那種臭豆腐作的腦袋來看,上次考成那樣也算不錯了,反正不過是個小考而已──雖然我覺得你期末八成考得一樣糟──放心好了,重補修的費用我記得才四百三,你不要變成兩千五百八就好了。」
「誰會被當那麼多科!」韓子顏離開擺放衛生棉的區域,在架子中穿行進入零食區,「喂,教我物理。」
「……子顏,你真的頭殼壞去了嗎?」
鐘以云確實被韓子顏這番話嚇到了,這個每次物理課都在放空發呆、趕別科作業、偷看漫畫的人說了什麼?縱然他常常開韓子顏腦袋的惡質玩笑,但他可不希望一語成讖。
「壞你媽啦!」韓子顏為了不讓專櫃人員再多看他們幾眼壓低聲音:「還不是我姐說他們大學提早放寒假,下下個禮拜一就回來了,不然你以為我想學啊?!」
「原來如此,那就可以理解了。」鐘以云點了點頭,從他認識韓子顏開始,他就曉得後者根本患有隱性的戀姐情結,「所以這些衛生棉,八成是你姐打電話來說她的快用完了,反正都要回家就叫你順便買吧?還真是孝順啊你。一直賴著姐姐可不是什麼好事喔?下一站是內衣嗎?」
「囉嗦死了,你到底是要不要教?」韓子顏不悅地小聲滴咕:「我姐又不是我媽,這哪能叫孝順。」
「好吧,看你可憐我勉強同意,畢竟要是你姐回來發現自己弟弟居然在高一就被二一,肯定會想把你趕出家門。不過,我要收學費的喔?」
「請你吃飯?」
「不要,教笨蛋太費力了,吃飯哪能扯平。」鐘以云搖頭,「學費的內容我暫時還沒想到,反正不會叫你做什麼裸奔校園一圈這種誇張的事,我還不想年紀輕輕就因為替朋友丟臉而死。」
在韓子顏拖著大包小包、拉著鐘以云回家後,一打開門不由得驚叫出聲:
「──靠北這是怎樣!」
「沒想到你家還是巧克力製造廠吶?」鐘以云伸手抓住一塊從天花板掉下來的巧克力──是的,就是天花板沒有錯,他們一踏進客廳就有撲天蓋地的巧克力由上而下掉落,根本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誰幹的好事──他一看心形的巧克力包裝上頭的字,又遞給身旁的韓子顏:「喏,上面寫著Min rakastan sinua耶,子顏。情人節明明就還沒到,你到底是來找我修電腦還是放閃光的?我可沒準備墨鏡。」
「哪個亂七八糟國的字母我看不懂啦!」韓子顏將手中的購物袋重重地放到桌上,「該死,奧格那傢伙人呢?!」
「芬蘭語的我愛你。」鐘以云解說,又隨手多拿了幾塊巧克力,「再來這個是……Ti amo,義大利文的我愛你、Tora dost daram,波斯語的我愛你、Je t'aime,法文的我愛你、Saja kasih saudari,印度尼西亞語的我愛你、Ich liebe dich,德文的我愛你、Wise cas高加索切爾克斯語的我愛你……」
「媽的!哪來這麼多『我愛你』啦,」韓子顏抱著頭吼道,又問同班同學:「還有你!為什麼這些莫名其妙的國家語言你都看得懂!」那些高加什麼鬼的地區他連聽都沒聽過!
「嗯?我見多識廣還需要經過你同意嗎?」鐘以云將巧克力堆放到購物袋旁邊,「我可不像子顏你孤陋寡聞呀,這對我來說只是常識罷了……雖然以前是有稍微研究了一下沒錯……哦哦,子顏你看,這塊真是太有心了。」
「啥?」韓子顏愣愣地看著鐘以云放到自己眼前,表面包裝用突起的小點畫著: : ..: | ..: | |..-.. .: : ": .., : .: ;的巧克力,一臉茫然地道:「哪一國的語言長得這麼詭異?」
「盲人點字的我愛你。」
「我靠!奧格那智障以為我瞎了是不是!」
「學長花這麼多錢買巧克力還真是大手筆呀,」鐘以云拍了拍韓子顏的左肩,「還用上點字,想必是怕你眼殘看不懂他想表達的意思吧?可惜他沒料到,你不只眼殘手更殘,腦袋也完全無法接收這種點字的訊息,我真是替學長感到同情啊。」
「這些最好是買的啦,」韓子顏惱怒地道:「一定是他用什麼莫名其妙的法術變出來的,那傢伙可是聖誕老人欸。」
「啊嗯?聖誕老人的傳說拿去騙小孩子吧,子顏你沒必要拿那種故事唬爛我,我又沒跟你一樣笨。」
「靠北,我說實話你也……」
韓子顏話語未完,第三人的聲音就插入他們之間:
「子顏你連巧克力都不喜歡嗎?可是這些不是甜味的了。」
奧圖倫格無聲無息地出現,即便是早就知道他在這個家中的韓子顏也不由得嚇了一跳,但很快就回過神來逼問:「你這些巧克力哪來的?我才不相信是真的跑去買。」
奧圖倫格也老實回答:「克斯門斯族的必備技能之一是烹調甜點,因為聖誕禮物發送的對象主要還是小孩子,所以……」
「……不要告訴我是你做的。」哪來那麼多材料?真的做出這麼多巧克力的話,他家的水電費肯定爆表。
「當然不是,是我回族裡拿的。」奧圖倫格眨了眨眼,「這是耶簍出的主意,它說要送你充滿愛意的禮物。」
「你哪裡來的愛意啊!耶簍是哪根蔥!」韓子顏踹了嚷著「那堆巧克力不就寫了『我愛你』了嗎?子顏你不解風情就算了,想不到連視覺神經也出問題了呀」的鐘以云一腳,本欲叫奧圖倫格自己把這鋪天蓋地的巧克力統統吞下去,但轉念一想又改口說道:「我姐還算喜歡吃這個,你現在給我全部塞進冰箱裡。」
奧圖倫格點了點頭,手一彈指,巧克力雨就這麼停了,他一面搬著堆積如山的禮品一面問:「子顏你自己不吃嗎?」
「你送的東西感覺就不太可靠……再說這麼多我一個人也吃不完吧?」
韓子顏瞪了喃喃著「真是糟蹋別人心意」的鐘以云一眼,將一大把巧克力強塞到後者手上、還拿一塊堵住那張不安分的嘴。
「對了,奧格,我姐回來的時候,家裡禁止出現跟現在類似的狀況!否則我百分之兩百會把你攆出去!」
第三章.討好對方家長請先探聽情報
「準備得差不多了……」
下午,韓子顏在整理好的家中來回踱步,時不時注意不遠處的時鐘,忐忑不安地盤算著久未逢面的親生姐姐何時才會回到家中。
奧圖倫格不知道在搞什麼鬼出門去了,不過對他來說這樣正好,否則姐姐一回來,他還真的不知道要把奧圖倫格往哪擺──雖然藉口和理由想了一堆,但事實是,如果家人不願意,那他再怎樣也得把那個聖誕老人轟出去。
其實那傢伙走了也好嘛?他是在煩惱什麼?韓子顏皺眉,為自己的心緒感到不解。
不過現在最重要也更讓他煩躁的是,姐姐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回家──?
然而韓子顏不會知道,他尚未返家的親姐姐,此刻正和某名非人處在一塊兒。
奧圖倫格在車站的人海中穿梭,就算是每個人都擠得像處沙丁魚罐頭的尖峰時段,他還是自在得就如行走於空曠的廣場那樣,使用正常速度前進且絲毫無阻,左右張望尋找目標人物。
唔,雖然韓子顏交代過姐姐來的時候,不准做出詭譎的舉動,要像個「正常人」,也不准說自己是聖誕老人……可是,想先一步看看他姐長什麼樣子,應該算不上怪事吧?
其實奧圖倫格原本也沒這打算,是前幾天鐘以云來到韓子顏家中,前者在打混玩樂之餘順便教後者功課,然後又趁後者煩得焦頭爛額的的時候有一句沒一句地跟他聊天,其中提到了「依照子顏這傢伙的思考模式想,學長你之後先討好他姐準沒錯,要是他姐喜歡你,你在韓家的地位就保住了。但是他姐如果愛上你,你就等著被他恨一輩子吧。當然啦,他姐要是討厭你,學長你差不多能打包回老家嘍。」這種話,奧圖倫格才會想先來給韓子顏的姐姐一個好印象。
奧圖倫格一面看著人群、一面對照自己腦中瞥過一眼的相片中的少女,他記得那人的名字是叫做……
「韓子湘,找到了!」
在奧圖倫格低呼出聲的同時,正好和一名短髮少女對上了眼,後者──也就是韓子湘──疑惑地看著前者,等待他的下一句話。
「妳好,我是奧圖倫格.黑林。」他脫下聖誕老人帽,做出聽說來的紳士動作,拉起對方的手、單膝下跪,「我是無家可歸,父母欠了一屁股債跑路,導致我被人追殺最後體力不支昏倒在馬路上,因為子顏恰巧路過,替我擋下一輛差點輾爛我的卡車,最後大發慈悲把我救起來,還同意讓我一起住的同校學長。」
奧圖倫格毫無窒礙地吐出韓子顏掰給他的一長串理由,他理當不會曉得,自己現下所做的幾乎是求婚才會有、現實也不會見到的舉動,而韓子顏給的那串不明所以的理由在正常人聽來也不切實際!
「你……」韓子湘呆愣半晌才回話:「現在的詐騙集團連這種謊都說得出來?不好意思,你大概認錯人了。」
韓子湘說完就把手抽開,準備走人。奧圖倫格連忙起身。
「子顏的姐姐,我應該沒認錯哦?」他從口袋裡拿出韓家公寓的鑰匙,瞄見她的臉色稍微變了下,「這是妳家的鑰匙,對吧?看姐姐妳知道這是什麼的樣子,我怎麼可能找錯人呢?」
韓子湘蹙眉,盯著奧圖倫格上下打量,最後把手中的行李統統丟到面前的少年懷裡,拉著人不發一語逕自向前走。
「呃?請問……?」
「你綁架我弟有什麼企圖?」少女凌厲的目光直視少年:「先說好,我家沒幾毛錢可以拿來贖人的,要是你……」
「對不起,」奧圖倫格打斷韓子湘的話,左看右看,就是沒看到疑似綁架犯的人選,因為現場讓對方盯著不放的只有自己,「我沒有綁架子顏呀?」
「監禁也一樣。」
「不是,那個……是不是有哪裡誤會了?」
「誤會?」韓子湘挑眉,「那你給我一五一十的招了,你搭訕我的目的是什麼?你的身份呢?」
奧圖倫格頓時覺得人真難做,韓子顏命令他不准說,韓子湘卻要他據實以告。
「不說是嗎?」韓子湘眼神一凜,手中不時何時翻出一把美工刀。
「唔,」奧圖倫格想了想,鐘以云曾經說過「不管怎樣,別惹子顏他姐就對了,如果有什麼事是因為他姐你才做出來的話,子顏都會原諒你的」一句,猶豫片刻仍是決定照做:「其實──」
「煩死了她是要不要回來啊──」
等人等得徹底失去耐心的韓子顏,將吃完的零食包裝不偏不倚地擲進垃圾桶,看了眼顯示著晚上九點零二分的鐘面,惱怒地想著奧圖倫格那傢伙也一樣!他都餓得去翻洋芋片來充飢了,居然到現在還不帶著晚飯回來是搞什麼鬼?
略約七點多就跑來韓子顏家要食物的鐘以云,把電視轉到旅遊生活頻道,仔細看著畫面裡大廚示範如何做出一份完美的黑克斯牛排,在進行到灑胡椒粉這個步驟時,他對著韓子顏開口:「要我轉到MTV嗎?你想點播『說好的晚餐呢』,還是『說好的姐姐呢』?看你等這麼久連我都覺得同情吶,我推薦第一首哦。」
「呿,你不要隨便篡改歌名行不行。」韓子顏起身走到冰箱拿出一罐柳橙汁,又坐回唸著「沒腦子就算了,連幽默感也這麼貧乏真是可憐」的鐘以云身旁,「喂,我說你明明就會自己下廚吧,一天到晚跑來我家來要飯是吃飽太閒嗎?」
「我從來沒說過我是來討正餐的喔?」鐘以云拆開前幾天啃到現在還沒全部吃光的巧克力包裝,「不用想也知道子顏你家肯定沒什麼東西好吃,我可不想跟你一樣成了整天吃泡麵和速食、導致防腐劑侵蝕腦袋變得像現在這麼可悲的人。」
「他媽的你說重點,我不想聽你造口業。」心情不佳的韓子顏口氣惡劣地說道,也不管正在造口業的事實上是他自己。
「說了這麼多子顏你還是不懂,果真沒救了。」鐘以云輕嘆一口氣,刻意無視韓子顏「靠北你廢話一連串是要我聽懂三小」的一卡車粗話,解釋:「當然是來吃學長做的甜點呀,讓你這個家政低空飛過、腦子不行連味覺也像是沒舌頭的人獨吞,實在是暴殄天物,我都快為那些甜點流淚了呢。」
「去你的,我只是不喜歡吃甜的好不好!」
韓子顏大聲辯駁,在鐘以云繼續言語攻擊前開口:「倒是奧格那混帳,再不回來我真的會餓死……現在又不能離開家裡去買晚餐,要是姐回來沒看見人我就死定了。」他把自己的頭髮抓得一團亂,隨後對友人提問:「喂,你說我姐會不會出了什麼事?像是被義大利黑手黨綁架去當新任首領?還是超能力者要選下一代繼承人的時候挑中她,把她拖去找什麼母星了?走進莫名其妙的咖啡店,結果被拐去當店員也很有可能……」
「其實我很懶得吐嘈你,不過與其說你想像力豐富,不如說你腦子裡裝的究竟是什麼啊?」與韓子顏有些慌亂的樣子相反,鐘以云非常冷靜,「那種只有小說動漫才會發生的事,你相信就算了,但是跟你姐比起來,不覺得你遇上然後無法逃脫的可能性還比較高嗎?畢竟你姐可不是子顏你這種人可以媲美的吶,打個比方,你大概是一等的小雜魚,她就是破萬等的Boss了。」
韓子顏想想也對,點頭同意鐘以云這一席話。
就在這時,韓家的大門被人打開了。
×
「照你的說法,你是傳說中的『聖誕老人』,而我弟弟是你的『禮物』?」
西式餐廳中,韓子湘一邊切割松阪豬排,一邊問道,反應不若親弟弟當時那麼激烈,相反地平靜異常。
「我相信你,不過,你還得回答我其他問題。」
奧圖倫格點頭答應,勺了面前的一匙聖代放到嘴裡。順便一提,服務員看見居然有人在寒冬點了聖代套餐,反應不外乎是難以置信。
韓子湘擦了擦嘴,啟口:「第一個問題,禮物是如何選擇的?」
「這是族裡的秘密,很抱歉我不能告訴妳。」奧圖倫格吃完最後一口冰淇淋,「不過之後要是有機會,讓自己的禮物知道沒有關係。」
「那麼,成年的禮物對你們聖誕老人來說是怎樣的存在?這個總能說了吧?」
「最重要的、必須守護一輩子的事物。」奧圖倫格回想從小被教育至今的規矩,一字不漏地回:「有些人的禮物只是普通的物品,有些人的或許是個事件,也有少部份人甚至是另一種生物。
「但是不管怎樣,禮物都會讓收件者得到什麼、領悟什麼,那些東西,是一輩子也沒辦法忘掉的。一般來說,禮物能夠補足我們原本所沒有的部分,或許是人格特質、或許是生活所需的事物、或許是一個難得的機緣。
「雖然規定是保住禮物一年,但是大多數人都和自己的禮物共度一輩子。沒辦法保護禮物的人表示沒辦法通過成年試驗,以後也不允許擔任族裡發送禮品的工作,要是試驗結束前就被判定不合格,會強行將人遣返。」
「所以,你的最終目的是和我提親?」
「呃?」
韓子湘耐心地解釋:「意思就是你為了跟子顏永遠在一起,進而提出請求,想要我同意你們的關係。」
「……對。」那話乍聽之下沒什麼問題,奧圖倫格又勺了匙冰淇淋,頓了下補充:「不過,老實說,我現在還不曉得要從子顏身上找到什麼……」
「那種事之後總會明白的。」食用完畢的韓子湘擦了擦嘴,腦中默默地閃過許多想法。
門才半開,鐘以云就非常自動地按下遙控器、切換到動物星球頻道,韓子顏也瞬間把亂得跟雜草堆似的頭髮整理好,在半分鐘內收拾方才暴飲暴食洩恨的證據,同時抵達門口迎接。
「姐,我等妳好久了,妳……靠!奧格你什麼時候變成我姐拿行李的小弟!」
韓子顏話說到一半,看見奧圖倫格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還有不少明顯是剛剛才到手的購物袋時不由得瞪大眼驚呼,奧圖倫格從滿手的物品中艱難地探出頭來,回答問題:
「大概是……兩個小時前?」
韓子湘看著手錶點頭表示無誤,站在韓子顏身後的鐘以云就把呆若木雞的同班同學推到一邊,從奧圖倫格手中接過一半的行李。
「好久不見,大姐妳感覺起來越來越厲害了吶。一點也不像子顏這種沒用的傢伙,啊、抱歉,拿妳來和他比實在是太對不起妳了,只是想說妳威嚴的程度又更上一層樓了……我期待看到大家跟妳下跪的那一天。」
「不用拍我馬屁了,你們的晚餐在後面那個傢伙手上。」
韓子湘翹著腳坐到沙發上,在韓子顏等人放完行李拿了她外帶回來的壽喜醬燒牛披肉薩準備咬下時,韓子湘又開口了:「喂,你們什麼時候放寒假?」
「下禮拜一。」韓子顏立刻放下差點到口的披薩回話。
「那寒假之後要找你們做事,有沒有問題?」
眾人一致搖頭──誰敢有意見誰就是找死。
×
農曆新年剛過不久,韓家父母仍是無法返回,家裡依舊只有三個人。
「這就是所謂的遊樂園嗎?」奧圖倫格打量眼前的大門,「我還以為會在毫無人煙的深山裡、或者是荒蕪的海岸呢。」
「笨蛋,蓋在那種鳥不生蛋、連根雜草都沒有的地方誰會想玩,有人才會有商機這點道理你懂不懂?」
聖誕老人偏著頭,對高中生道:「可是娛樂眾人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根本不應該收錢吧?克斯門斯族的遊樂場所都是免費的,但也都位於有些隱密的地方就是了。」
「那是八成你們太有錢了不用賺啦……話說回來,為什麼我非得跟你這傢伙來這種地方玩一整天不可!」
韓子顏一過入口就馬上抱怨,奧圖倫格眨了眨眼,「不是因為子顏你姐姐給了你兩張票,吩咐你今天是最後期限一定得用掉,然後以云他爸媽又要回家,所以才找我的嗎?」
「嘖,理由我當然知道,不用你重複一次。」韓子顏白了奧圖倫格一眼,開始翻看手中的樂園內部導覽圖,「喂,你有想玩的嗎?」雖說問第一次來的人估計是廢話,看著一堆稀奇古怪甚至完全離題的設施名稱,誰想得到它的實際內容是什麼?
「子顏你決定就好。」
得到不出所料的回答,韓子顏指著手中的地圖其中一點:「那就從最近的開始……」
於是兩人的第一站就是矗立在不遠處的雲霄飛車──從十五層樓的高度往下墜,三百六十度旋轉一圈後直達地底。和別處的遊樂園不同的是,它並非一節車身上就載了十幾個遊客,而是分隔成好幾個車廂,每台車廂只載了兩個人,一台下去之後得過五分鐘才能再讓下一台跟進。
而韓子顏一直等到排隊輪到他們時,才發覺僅能兩人同乘的事實。
「該死,難怪來玩這個的都是情侶!」現在想反悔也來不及了,排了不算短的時間,要是臨陣退縮簡直像是笨蛋。
「所以我們也是嗎?」
「不是!」高中生拼命克制自己將聖誕老人踹下去、看看十二樓能不能摔死非人的衝動,把後者推上雲霄飛車。
其他人多半是一男一女,玩這種刺激的遊樂設施多多少少還會傳出女方的尖叫聲,但他們兩個男生,一路平靜地半點聲音也沒有──錯了,奧圖倫格不停問些「原來人類的交通工具速度這麼快,可是為什麼平常在路上看不到這種車呢?人類怎麼可以只為了嚇自己就花錢來坐車呀,子顏?」等等讓人不知該吐嘈還是該反駁的話,前者就算平常玩這種東西會跟正常男生一樣大叫歡呼,現在出了口也只變成「他媽的你可不可以住嘴!」等話。
在兩人終於抵達地底下了車後,韓子顏在看清室內的裝潢時,忍不住連飆了好幾個髒話:
「幹!靠!shit!他媽的,難怪一堆死情侶這麼愛玩這個──!」
黑暗中,粉紅色的霓虹燈在他們頭頂用線型勾勒出「LOVE」四個字母,面前則是一條人工小河,上頭浮著雙人座天鵝船,河岸邊佈置著雜七雜八的人造花,河流一直延伸到幽暗的隧道內,而除此之外再無出路,看來是非踩著天鵝船出去不可。
奧圖倫格見狀也不由得低呼:「這就是傳說中常常會有的,情侶專用愛之船那類的東西嗎?可是……這裡的造型好糟糕,感覺跟電視演的有一段差距耶?」
「你在家裡沒事是都看什麼鳥節目?」韓子顏氣惱地說道,看看天鵝船又看看奧圖倫格,「靠,我居然要和你這種人一起踩小船……媽的我才不幹!奧格,破例一次,快點用你的超能力讓我離開這裡。」
「超能力?你是說魔法嗎?」奧圖倫格一愣,「可是子顏你早上的時候,說我戴聖誕帽出去很奇怪,所以部路它們都在家裡。」
「哈啊?不要告訴我你只有戴聖誕帽的時候才有用。」
韓子顏看著奧圖倫格點頭,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再問:「你、可是你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還能穿牆之類的吧?」
「因為那天是平安夜。」
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其它離開這裡的方法,韓子顏絕望了,只得乖乖和奧圖倫格坐上天鵝船。
「先說好,我不想踩,現在就交給你啦。」
「嗯。」
奧圖倫格也沒做出反對意見,韓子顏趴到船緣看著洞穴內壁的裝飾,卻發現上面刻的字句他是一看三不知。
像什麼「Ah, cher. Je veux que vous sachiez qu'être avec vous, il est aussi bon qu'il obtient.」、「C'est la chose la plus romantique que n'importe qui a jamais faite pour moi ou a indiquée à moi…」諸如此類,真不知道為什麼標題是英文,結果一進來就換了語言?
但想來這種洞中寫的差不多也是甜言蜜語,那還是別看懂的好……「靠!」
才剛這麼想,韓子顏在接近出口的地方就瞥見一連串「祝在這裡的你們白頭偕老、永結同心」這類的中文句子,立刻撇過頭去,設計者難道從沒考慮過會有不是男女朋友的人來玩嗎!?
一抵達洞穴的終點,韓子顏不多做停留立刻跳下了船,但此地卻還不是遊樂設施的盡頭。
「煩死人了,這個到底是要玩多久啦!」
韓子顏環視一圈,確定沒有任何出入口能夠離開後,走上前撿起被擺在地上,寫著「請拿我」的破爛燈籠,並招呼奧圖倫格拾起另一只。
燈籠的能見度極低,僅能照亮身周不到半公尺遠的距離,再遠些就是一片漆黑,也不見有出路的樣子。
若是現實中,這種場面確實會讓人惶恐,但只要一想到現在不過是在遊樂園內,此處八成也是人造鬼屋,那就沒什麼好怕了,畢竟台灣的鬼屋大多數都假得讓人想嚇到也難。
此處大概是為了營造恐怖的氣氛,冷氣開得特別強,害韓子顏乾脆把奧圖倫格的圍巾搶過來纏在自己身上。
「那個,子顏,我們現在是在『鬼屋』中,對嗎?」
「對啦,怎樣?」兩人摸黑向前進,韓子顏心不在焉地回答。
「東方的民間傳聞中,是不是有種叫『鬼火』的東西?」
「幹嘛,你怕鬼喔?」
「不是,我是想問……」奧圖倫格停下腳步,韓子顏疑惑地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個在角落裡,一直閃的兩團東西是鬼火嗎?看起來也不像精靈。」
「什、什麼兩團?」韓子顏心臟頓時漏跳一拍,靠,在家打電動沒事也會遇到傳說中的聖誕老人就算了,現在他進遊樂場鬼屋還真的撞鬼嗎?!這種運氣他要不要去買樂透啊!
奧圖倫格瞇細雙目,仔細看著前方,確認自己看見的東西是真的存在:「就是那裡啊,子顏你沒看到嗎?」
「什麼也沒有啦!你他媽的不要在鬼屋嚇人,真的會被你嚇死!」韓子顏激動地搖頭,思及某種可能性後又跳離奧圖倫格身邊一大步,以唯恐避之不及地嫌惡眼神瞅著一旁的人,「你該不會是什麼靈異體質還是陰陽眼吧?」
奧圖倫格又在原地觀望了許久,韓子顏此刻也不敢貿然走人、就怕真的撞上什麼髒東西,直到前者「啊」了一聲,拖著後者往前跑去。
「靠北!你給我放手──」
奧圖倫格往前奔了幾分鐘後猛地停了下來,剎車不及的韓子顏重重撞上他的背,結果兩個人幾乎一起往前倒。
韓子顏摀著鼻子咒罵不斷,而在發現他們眼前的是什麼東西時,更是破口大罵得把從小到大所知的各種三字經都拿來講過一遍,就算如此發洩他心中的負面情緒仍舊一絲未減,他扯過奧圖倫格的手臂,就想把這個「障礙物」繞過去往前進:
「嘖,以為放在這裡老子就一定會玩嗎?這種幼稚的東西不理它就……靠!為什麼沒路了!該不會是要我們坐這個上去吧?幹──」
高中生驚恐的瞪著眼前的牆壁,像是盯久了牆面就會燒出個洞讓他逃出去那樣。
奧圖輪格疑惑地望著眼前看來一點都不恐怖的機械,問:「子顏,怎麼了嗎?它看起來雖然舊了點,但應該只是裝飾,不會有危險的。」
韓子顏一聽,手立刻指著眼前這台體積頗大的機器──頂部成圓環狀,數條鋼絲從上頭延伸下來連結底下在黑暗中發光的座椅,或許因為是設在鬼屋裡的關係,整台機器看起來既破舊又殘敗不堪,纖細的鋼絲似乎一扯即斷──反駁:「誰說不危險!我小時候玩這個就差點下不來!線還一直喀喀喀的誰知道它下一秒會不會斷掉?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天女散花』!看了就想吐。」
天女散花,也有地方稱「飛天椅」,顧名思義就是坐到椅子上升空轉圈圈的遊戲。
「可是這裡沒有其它出口了。」奧圖倫格偏著頭說道,「往前就是死路,往回走也沒用,只能往上爬……附近又沒有梯子,這個應該可以升到上去。」
「我不要坐『天女散花』。」韓子顏撇過頭去,再說眼前這台可是天殺的兩人坐,厭惡感更上一層樓!
奧圖倫格皺眉,童年陰影這回事他不是無法理解,但要是一直佇在這兒也不是辦法,「子顏你放心好了,不會有意外的。」
「你又知道?」韓子顏態度差勁地回,奧圖倫格一點也沒有動搖的樣子令他惱怒,明明是很嚴重的事,為何對方就是無法理解?「我以前跟我姐坐的時候,一開始還不是覺得跟盪鞦韆沒兩樣,後來都快死了!」
「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誰說──」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最重要的禮物受到任何傷害。」奧圖倫格語氣堅定地道,「請子顏你相信我,可以嗎?」
韓子顏盯了他幾秒才接話:「嘖,開口閉口都是禮物來禮物去,反正只要我不是禮物的話,對你就一點用處也沒有了嘛。」
「欸?」奧圖倫格愣了下,回:「可是、可是我覺得這幾週相處下來,我覺得就算子顏你不是禮物,我還是會一樣喜歡你。」
「少來,明明就一天到晚都跟姓鐘的聯合起來吐嘈我!」
「有嗎……?」偏著頭,奧圖倫格完全想不起來有這麼回事,由於是無心之舉、他當然也不知道自己那種行為叫吐嘈,「不過子顏你放心好了,跟以云比起來我比較喜歡你,目前為止,最喜歡的人就是你了。今後應該也不會改變。」
「……我靠!這種話你給我去跟女生說!和我這個男的說有什麼用啊!老子又不會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