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臣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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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逃了,逃離無法面對的過往,也逃離那個男人的笑聲,你拼命地向前跑,卻感覺有什麼始終追著你不放。
一回首、才發現,原來你擺脫不了的,是過往的自己失望的眼神。
「逃不掉的。」過去的你如此說道,唇中溢出的卻是那男人的聲音,如吐信的蛇般纏繞在你動彈不得的身上。你才發現你是如此懼怕那個男人--
折原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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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浮載沉的飄著飄著飄著,你在不知名的地方飄流,意識半是清醒半是朦朧,身體的力氣像是全被抽乾似地,要譬喻的話,就像是拼命了好幾天、事情終於完成時那種全身徹底放鬆的虛脫感。
可是,事情明明就沒有完成不是嗎?
這裡是哪裡啊──你的大腦總算慢吞吞地運作起來,發出遲來的疑問。
而後景物一點一滴地成形,你睜開眼──或許你本來就沒有閉上眼,現下不過是擋於眼前的黑幕消失罷了,但那並不重要,此時的你也沒想這麼多──熟悉的街景浮現,一如往常庸庸碌碌的城市在今日也未曾改變,上班族、發送傳單的工讀生、婦女、各式各樣的人們在街上不停歇地走著,也有成群結隊的學生手拿雜誌討論他們也一知半解的問題。
你抬頭仰望,藍天白雲映入眼簾,茶色髮絲因風輕撫而飄揚。
一瞬間你覺得有點茫然,可又不知這感覺從何而來。
在這裡做什麼呢──自己的名字是──啊、該不會是失憶了吧?你恍然的想著,於是細細回憶有關自己的一切,卻發現沒有任何事物能供你當作記憶的參考。
嗯、照理說,失憶的人也不會這樣好端端站在馬路上吧?不是應該後腦勺破了個洞,躺在暗巷或醫院什麼的──你居然還想著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邁開腳步,開始漫無目的的前進。
車水馬龍的噪音在穿過馬路時傳進你耳裡,你思考著是不是該替自己報警,說不準還會被警察當成玩笑,你拐進一家即使天氣不熱也將冷氣開得極強的服飾店,站在連身鏡前看著既熟悉又陌生的少年,你端起下巴,不要臉地覺得你長得實在是一表人才。
長這麼帥、搞不好還有女朋友呢?你才剛這麼想,卻忽地全身打了個冷顫,像是受到刺激般地猛力搖頭,不對,你是不可能有「女朋友」的吧?
因為你已經逃──逃什麼?
不理會心中隱隱約約地不安,你翻了翻上衣及褲子口袋,想找出一點身份證明的東西,理所當然地徒勞無功。
哇啊、難道就要這樣不明不白的讓人生重新來過嗎?你胡思亂想著,走出店面。
腦中千頭萬緒又一片空白,你覺得你冷靜得很不正常,但又認為你一點都沒有不正常。
到底該──何去何從?
「嗨,正臣。」
訕笑著的嗓音傳入你耳中,你像觸電一般僵直脖子,冰冷的感覺從指尖竄入你的身體、在五臟六腑狠狠肆虐一番、蔓延至全身上下。
你回頭,可是全身的細胞都在叫囂著不要回頭。
對上那雙鮮紅眼眸的剎那,你逃了,毫不猶豫地、莫名無端地、拔腿逃跑。
你狼狽地像是被獵犬追趕的兔子,天空突地黑了,四週的景物在你身邊飛嘯而過、因為你已疾速甩開它們,你被害妄想似地感到被人追趕,拐進先前琳瑯滿目的服飾店,正想喘口氣,卻在抬眼對上假人模特兒時愣住。
那是一張你再也熟悉不過的少女臉龐。
「正臣,為什麼沒有來救我呢?」
「沙…沙樹……」
你從乾澀的喉嚨中擠出喚了不下千萬遍的名,腦內的迴路一環扣一環地接了起來,你發現你手上多出方才並不存在的黃色布巾,幾秒後你發現少女的面孔不復存在,你的身體在大腦做出反應前就離開了那間店。
逃。
只有這個字能形容你的現狀。
熱鬧街道上的人們依然存在,卻像從彩色變成了黑白,你是這個世界中唯一僅存的鮮明,商店街所有的玻璃窗都映出了你極力想甩脫的一切,最後每個畫面都停在那時在雨中的你,軟弱、無助、別說救人連半點自救的能力也沒有。
你受不了這讓人發狂的狀況而大叫出聲,衝進隨處可見的便利商店,這地方異常地安靜,當你以為能鬆口氣時,卻發現店員的相貌與你厭惡至極的那個男人完全一樣,也同樣勾起一抹看似好意實則將人打入地獄的微笑。
嚇了一跳的你立馬衝了出去,慌忙中撞到路人,你才正要道歉,卻驚覺那人也有著男人的容貌。
你冷汗直流,完全無法思考此時發生了什麼,只明白不能留在這裡,隨便找了間公廁跑進去,心忖著總不會有人追到這裡來,四周圍的牆面卻化作一面面鏡子,倒映其上的人不是你而是那個男人──正確來說,你看見自己的臉逐漸扭曲,最後形成了他的臉。
「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抱頭嚎叫,不顧鮮血飛濺一拳打碎玻璃,於是你從這令人惶恐的可怕刑場中,衝進另一個無邊無際的黑暗。
明明再沒有任何人事物,你的雙腿卻停不下來。
你逃了,逃離無法面對的過往,也逃離那個男人的笑聲,你拼命地向前跑,卻感覺有什麼始終追著你不放。
一回首、才發現,原來你擺脫不了的,是過往的自己失望的眼神。
「逃不掉的。」過去的你如此說道,唇中溢出的卻是那男人的聲音,如吐信的蛇般纏繞在你動彈不得的身上。你才發現你是如此懼怕那個男人--
折原臨也。
手中的黃巾倏地拉長,綑住你的四肢讓你頹然撲倒在地,黃色的凶器襲向你的頸項,你感到窒息,而你已無力再做任何反抗。
──然後一道曙光灑落,黑瞳睜開。
「……是夢啊……」
茶髮少年瞇起眼看著自窗外射入的光芒,後怕似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少年起身下床,瞄了眼掛在牆上的月曆,上頭標示著明天是來良高中的新生入學典禮,思忖著今晚該去接鄉下來的童年玩伴。
紀田正臣,今日依舊生活在名為池袋的牢籠中,被記憶鑄成的鎖鍊緊緊捆著。